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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令人窒息的死寂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之久。
财务长苏哈托,脸上不变的面具终于出现了裂痕。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只有火塘里木柴噼啪爆裂的声响。
苏哈托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胸腔里那十万两黄金的重压吐出。
他抬起眼皮,那目光不再有丝毫讥讽,只剩下审视猎物般的锐利和疲惫开口:“十万两黄金..”
他重复了一遍,似乎在确认这数字的真实重量,才终于正色“祁东家,你想要什么?”
那东家二字,咬得比平时重了些,带着戒备的意味。
祁云熙心底无声地笑了,脸上却依旧平静无波,甚至还带上了点恰到好处的诚恳笑意。
她微微欠身,声音清越:“大人言重了。所求所求,我很久之前在给大人的信函中,早已坦言。”她看着苏哈托陡然变得锐利的眼睛,清晰吐出那个两人早已心知肚明的目标:“我要的,是大离与大蛮,共治北疆,利益均沾,风险共担。”
“共治北疆?”苏哈托喉咙里滚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像是听到一个既滑稽又不得不认真对待的答案。
他身体前倾,目光锁死祁云熙,语速不快:“祁小姐,漂亮话说得容易。但问题在于,共治这两个字后面,真正的掌握,在谁手里?”
他刻意顿了顿,浑浊的老眼仿佛能看穿祁云熙的灵魂:“我问的是你,祁云熙。你打算让你那个来福商会,在北疆这场共治的棋盘上,怎么个玩法?这十万两黄金,你打算怎么花在北疆上?”
苏哈托的身体前倾得几乎要越过桌面,巨大的威压扑面而来:“你要几分利?想占多大的权?”
谈判的核心图穷匕见。
祁云熙面对这直抵咽喉的逼问,非但没有退缩,反而迎着他的目光,浅浅一笑,仿佛闲话家常般提议道:“大人掌舵大蛮钱粮数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要我说啊,最实在清晰的,用大人你跟我提过的,股份制。”
“股份制?”苏哈托眉头拧紧,他没想到祁云熙会在此时翻出这个只是用来试探的概念。
“正是。”祁云熙点头,眼眸清亮,“简单明了,权责清晰,按股说话。北疆这块肥肉,大蛮自然占一半。”她竖起食指和中指,比了个二变一的手势,“至于我出的这十万两黄金...”
她轻轻拍了拍面前冰冷的桌面,发出清脆的回响,然后伸出五根纤细却坚定有力的手指:
“我就用它,买下贵国这一半里面的5%股份。如何?”
话音落定,整个厅堂似乎都冷了几度。
“5%?”苏哈托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祁小姐,你这是在打秋风吗?用十万两黄金,就想撬走我大蛮国朝堂上拼了命打下来的疆土?!”
“5%,我大蛮勇士的血,就值你开这点价?!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老狐狸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了祁云熙脸上。
他气得胸口起伏,浑浊的眼珠子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十万两黄金确实多,但想凭这点钱就妄想吞掉北疆这么大块蛋糕的5%实权?做她的春秋大梦!
第一回合的猛烈还击结束,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和对峙的冰冷。
他敢笃定来福商会,就是一支潜力股。多拿1%都能让大蛮某个部落吃饱穿暖。所以他要不择手段的谋取更大的利益。
祁云熙依旧平静,甚至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都未曾褪去。
她等苏哈托爆发的怒火稍稍平息,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没有直接反驳对方的愤怒,而是换了个角度:“黄金是好,但在真正盘活北疆这片冻土,让它源源不断产出财富之前,十万两黄金能买到的,是活命的炭火,是渡寒的棉衣,是支撑贵国这个冬天无数部族熬过风雪不至于哗变的基石——这些,难道不值5%未来的利润分配权吗?”
她的语气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
“哼!”苏哈托鼻孔冷哼一声,“巧舌如簧!未来的利润?那也得有命去分!你把好处都预支了,风险却让我大蛮担着?再说5%,祁小姐,这北疆商路的命脉节点,几个关键枢纽,值不值你口中的这区区5%?要不要我给你算算账?!”
他的意思很明确,这点钱,连买路费都不够。他要的是实打实的控制力和收益,不是这象征性的**股份。
祁云熙耐心听完,脸上不见波澜,再次轻点桌面:“那依大人高见,多少合适?”
苏哈托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狮子大开口,仿佛刚才漫天要价的不是他自己:“股份?共治的前提是互信,我大蛮占主体。但念在你雪中送炭的份上...大蛮可以让步到48%。”
“46%”祁云熙平静地报出自己的新价码,比5%翻了整整八倍!她知道真正的谈判开始了。
苏哈托眼角抽搐了一下,显然祁云熙的加价幅度远超他预期,也证明了她手里的筹码远不止明面上这些黄金。他冷冷道:“荒唐!我大蛮疆土,岂能如此**卖?!47.5%!”他强硬地逼近一步。
“47%”祁云熙毫不退让,寸土必争,“我额外追加价值两万金的开春种粮、高产青稞种子和农耕熟手,助贵国尽早稳定新占区的根基,让粮仓不再是镜花水月!”她知道大蛮扩张太快,缺粮是最大的痛脚。
苏哈托眼神猛地闪烁,祁云熙给的可是比黄金更击中要害,这正是大蛮急需的核心资源。
他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搓捻着雪白的狼毫笔管,仿佛在掂量其中的分量:“祁小姐的诚意..老夫收到了。”
他声音缓和了些,但依旧精光四射,“但47%还是太高了!大蛮的根基和将士们拿命换来的地盘,不能太委屈。”
他顿了顿,似乎下了很大决心:“47.5%!这是底线!不能再少了!而且……”他话锋一转,图穷匕见,“我要这共治的规则里,大蛮有最终决策权!重大事项,大蛮说了算!”他试图在股权比例之外,用管理权卡死对方。
祁云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丢出诱饵,“我不会再让价了。但我同意将初期十年内的利润,额外拿出两成优先向王庭缴纳管理费。算是支付贵国维护北疆安宁的成本。至于决策权,”
她语气坚决:“既然是共治,权责对等!重大事项,董事会投票!按股数!这才是股份制的根本!大人当年提的,不就是这规矩吗?”
她用对方曾经的话堵住了对方的要求。
年优先缴两成利润?这确实是大大的甜头,能极大地缓解眼前财务压力。
但放掉管理权?他实在不甘心!
谈判陷入了胶着。
桌上的水早已凉透,火焰也低垂下去,映照着两张同样写满疲惫和算计的脸。
你来我往,针锋相对,每一个百分点,每一项条款,每一个附加条件都反复拉锯。
苏哈托要保证大蛮的主导地位和眼前利益的最大化;
祁云熙则全力争夺未来话语权和规则的制定权。
漫长的拉锯之后……
双方都消耗了大量的精力。
苏哈托看着祁云熙那张年轻却固执得不逊于任何部落长老的脸,最终叹服哼了一声:“罢了!罢了!老夫算是见识了什么叫长江后浪推前浪!”
他再次靠回椅背,仿佛抽干了力气,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最纯粹的算计和一丝达成妥协的疲惫:
“四十……七!!”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数字。
“大蛮占北疆共治股份百分之四十七!”
他死死盯着祁云熙,强调道:
“另外,那黄金!必须在第一批物资转运到位前,先付清六成!第一批粮食、种子和农人,也要随钱一起交割!”
他必须最快速度抓住能救命的东西。
祁云熙心中那颗悬着的巨石,在听到“47%”时,终于悄然落定。
“成交!”祁云熙毫不犹豫,立刻拍板定案!脸上终于露出了谈判开始以来第一个堪称明媚的笑容:“大人明断!合作愉快!”
巨大的火塘里,火焰似乎也因为这番尘埃落定而重新跳跃旺盛了几分,发出噼啪的声响。
苏哈托看着祁云熙如释重负的笑容,那张布满风霜的老脸上,却没有半分达成交易的轻松和释然。
浑浊的眼珠里,反而沉淀着更深的疑虑和洞穿迷雾的犀利。他缓缓坐直身体,像一头准备给猎物致命一击的老狼。
就在祁云熙身心放松,准备告退去筹备交割事宜的刹那:“祁小姐……”
苏哈托毫无波澜的声音再次响起。
“合约已定,老夫自然认账。黄金也好,粮食种子也罢,大蛮都承你的情。”
祁云熙身形微顿,保持着转身的姿态,静静等待着下文。
苏哈托的声音越来越轻:“不过……”
他那双阅尽世故的老眼,紧紧地钉在祁云熙的背脊上,最终将那个关乎全局的终极问题问了出来:“...老夫倒是真有些好奇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问:“你费尽心机,拿出十万黄金,签下这北疆共治的四十七分利...这所谓的大离股份,祁小姐它真的..会是大离的么?”
声音落下,刚刚升腾起的暖意骤然被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