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笙身边只有两名贴身宫女,宁妃带着十来名宫人,太监宫女做惯了这事的,将她们三个迅速**摁跪在地上。
寒冬腊月,地板又湿又冷,还有刚撅出来的花泥,湿黏沾身。
她膝盖磕上去的那一声脆响,疼得钻心。
但姜晚笙一声也不吭,不掉泪,不求饶,目光炯炯地仰着头看她,宁妃的脸已经气到扭曲了。
她命令贴身宫女,“给我掌嘴,打到她说不出话来为止!”
那宫女眉毛挑起,像领了赏赐一样,就要来打她。
姜晚笙看见她尖尖指甲,脸色略变,她肩骨扭动,却挣不开,身后两个人反钳着她的手臂,拧得生疼。
彩云彩云在后边求情讨饶,见行不通,又喊:“太子殿下来了!”
宁妃被唬住,眼神一变,冷森森地往后瞧了一眼,宫道漆黑,未点明烛,哪里有半个影子。
“**蹄子!”她咬牙切齿走上前,给彩云一个巴掌。
“太子殿下也是我们宁家的人,怎么会站在你们这边跟本宫做对!”
“孤不知,孤何时改姓宁了?”一道冷然出尘的嗓音响起。
寂静森冷的夜空仿佛出现了芒芒冷星,姜晚笙被反扣肩膀跪着,她抬起头,看见沈卿玦。
他华贵凛然,似雪的锦衣修饰身量,清冷俊美皎如玉树。
两名黑衣侍卫面色冷肃站他身后,和夜色融为一体,一名小太监在有方,伸直手臂,提灯照路。
宁妃脸色几转,满腹蜜语,一边吓得诚惶诚恐,一边谄媚。
沈卿玦冷声:“跪下。”
满地寂静,宁妃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在他脚边。
“掌嘴。”沈卿玦道,冷眸看了一眼宁妃的贴身大宫女,“你来。”
*
第二天,便是启元十九年了。
这年是姜晚笙最幸运的一年!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二月初,文轩阁课程继续,伴读中有人归家成亲,礼部换的替补居然是秦蓁蓁。
接着她最讨厌的女戒和礼仪两门课程撤掉了。
二月中,她十五岁生辰,皇帝命礼部筹备了一场盛大的及笄礼,她收到诸多世家贵女的礼物。
那些伴读们原来看不上她,却都变得亲近友好。
宫中有公主伴读,自然也有皇子伴读,太子伴读中有位叫宁行简的,性格喜人,会带着她玩些斗蛐蛐之类的。
但是他跟秦蓁蓁像两条不能碰头的火线,一碰就会爆炸。
他也给姜晚笙送了生辰礼。
不过生辰礼之中,最让人惊艳的是一件华丽流光的裙子,鹅黄底,金线织就,肩,腰,下摆分别有琉璃,珍珠,白孔雀羽毛装点。
真是没有哪个女孩子看了不喜欢的。
这件宫装裙,来自东宫。
三月琴课考校,沈卿玦提前送了她一把焦尾,姜晚笙深谙琴艺,自然知道这琴稀世难求,有价无市。
她跟随父亲学琴的最初,也向往过有朝一日能不能摸一摸这绝世名琴。
而如今,竟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四月,皇帝要带领众臣狩猎,问及她,姜晚笙说自己不会骑马。
皇帝笑说让太子给她找个师傅,让她秋狩务必一展风采。
她没想到沈卿玦给她找的师傅是他自己。
学骑马这事,沈卿玦亲自教了半年。
他要求严格,姜晚笙几乎是一天两趟要学骑马。
导致她后来骑术很不错。
相处中对沈卿玦多了些了解,她从最初胯疼不敢开口,到后来试着讨价还价能不能少上一节课。
沈卿玦态度虽冷,但最后大多数都让她如愿了。
他会给她送时令鲜果,珍馐美馔,也有女子衣裙,珍珠头面,手钏配饰。
她成了货真价实的公主,宫女太监再没人敢对她当面一套背地一套。
姜晚笙觉得,沈卿玦可能对她的脸或身体有点想法。
从启元十八年除夕那晚,御花园里他蹲下身,冰冷的指骨垫着帕子抬起她的下巴,给她擦脸上的泥开始。
那是一个很意味深长的动作,超出君臣,超出兄妹。
但是,姜晚笙又想,或许是误会。
沈卿玦教她骑马朝夕相处,非必要,绝没有肢体接触,看着很是克己复礼,没有要玩弄她的意思。
*
姜晚笙后来想,她对沈卿玦动心因为很多事情,但最初的起点,应当是启元十九年的一场水上宴会。
她在最骨软神酥,最惬意,天气最好的时候,看了他一眼。
六月赏荷宴。
她喝了点酒,躺在榻椅上小睡,她半醉半醒,听到有人说船漏水,迷迷糊糊,睁不开眼。
皇帝,太子,公主,大家的船规制和高度各不相同。
迷糊间觉得自己浮在水浪之上,摇摇晃晃,好不惬意。
眼睛睁开了一条细细的缝,看见甲板上,一男子白衣翩跹,玉树临风,执一枚玉白的棋子坐在棋盘前。
都说太子殿下鹤骨松姿,光风霁月,他长得是真好看。
眉眼清冷,直鼻薄唇,生得骨相极好。
沈卿玦淡定如斯地拈着棋子,然后若有所感,偏头,朝她躺的榻椅看来。
姜晚笙的心脏在一瞬间小鹿乱撞。
直挺挺地躺卧,眼疾手快用手边的玉色帕子盖住了自己的脸。
他下了一步什么棋,惹得对面怪叫连连。
原来他在和宁行简对弈。
“她怎么在你船上?”宁行简大口喝着茶,不经心地问。
姜晚笙原是半醉半醒,现在彻底清醒,一丝睡意也无。
她听见沈卿玦清冽的嗓音,“你有意见?”
“我哪敢呀。”宁行简发出意味深长的笑,不知是否往她这榻椅看了一眼。看透不说透,输的坦荡,说再来一局。
*
等到九月十月,姜晚笙的骑术已经相当不错了。
戴月山,秋狩共计十四日,最后一日发生了意外,姜晚笙的枣红马发了狂,带她冲进了密林深处。
她拔发簪刺马自救,跌落马背,摔断了手臂。
脚踩着枯树枝,背后忽有双手将她猛的一推。她栽进猎坑,还没呼痛,先听到了阴冷的嘶嘶声,顿时汗毛倒竖。
月光清亮,她一晃眼,看到了一条黑蛇。
“嘶~”黑蛇细长,头和身子呈一个流畅的弧度抬着,试探着吐红信。
姜晚笙魂魄离体,僵硬地和黑蛇对视。
这年她十五岁,世界上最怕的东西是蛇。看见便觉得恶寒,胆颤。宁愿见鬼,也不愿见蛇。
她僵硬在猎坑里,抖如筛糠,觉得自己要吓死过去。
地面上宫人侍卫举着火把搜寻,不停喊“公主殿下!”“朝阳公主!”
沈卿玦是最快找过来的。
听到他的声音时,姜晚笙眼圈迅速泛红,鼻腔酸涩得厉害,但她根本不敢动,怕惊到蛇。
好在沈卿玦比较细心,他发现了猎坑,拿火把往下探照。
猛然的火光已经惊动激怒了坑里的黑蛇,姜晚笙毛孔都在颤栗,唇瓣颤抖,“皇兄,有蛇……”
道道热泪遽然滚落,灼烫她冰冷僵硬的脸。
沈卿玦脸色一变,丢开火把,毫无犹豫跳进猎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