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笙倏地抬起眼。
他什么意思?眼神撞进他漆黑深邃的眸子里,一霎间惊起圈圈层层的涟漪。
“皇兄…”她唇瓣微动,眼神忽闪躲开对视。
“我们并非宗亲。”沈卿玦离案走至她身侧,抬手触上她绣着蝶黄纹式的双肩,“用一个女人看待男人的目光,你是怎么看我的?”
手指摸上了她的脸,指骨修长,触及到颈项和耳后轻薄的皮肤。
他的手很凉,像是她凿冰时落下的冰碴,激得她毛孔缩颤。
“姜晚笙。”他幽幽地出声。
“我和世间万万千千的男子没甚么不同,追权逐利,有嗔痴爱欲,有恨别离,有求不得,会思慕美色,无时无刻不想见你。”
姜晚笙呆滞,脚下往后顿了一步。
才拉开的距离,他上前便阻断,衣摆轻动。
看着她的眼睛,嗓音暗哑地继续道,“想碰你,想亲你。”
他眼神晦涩,像暗夜,带着强势的侵略感,捏起她的下颌,“会在夜间渴求你。”
这般直白的话语给姜晚笙带来了巨大的心里冲击!
她记忆中,她的太子皇兄鹤骨松姿,光风霁月,清清冷冷不染尘埃,是圣洁到像天神一般的人。
可他说,他渴求着她。
下颌的力道包裹着她巴掌大的小脸,将她的脸抬了起来。
她一头青丝和发间的流苏钗,似一面帘,摇摇颤颤,下巴和脖颈折出了一个角度,鼻尖吸到冷檀香气,越来越近。
红唇被覆压,她的双睫像小扇子轻轻合了一下。
无法形容那瞬间的感触。
沈卿玦呼吸缓慢,来到她耳畔,带着哑意道:“不喜欢我就推开我,姜晚笙,你可以拒绝我。”
说罢,指骨掌控着她的脸,抬起,轻轻地亲上她的唇。
姜晚笙毫无防备,心口怦然巨跳。
沈卿玦右手抚脸,左手按在她后脑,缠绵灼热地喂给她空气。
在这狭窄方寸,她困与他身前,仰着颈,雪白的脸上,眼角浸出薄红。
跟他,前一刻还在叫皇兄的他,亲密到这种程度,是非常出格的事情。
因为他说的那句话,听着让人哀伤,姜晚笙没有推他,除却唇齿的微妙,她更生出一种亘古遥远的,难以遏制的泪意。
斜后方是摆放奏折的楠木案,她退上去,得以支撑,双手发颤抓住他腰侧。
总管带着小太监进来送茶,赶紧悄悄退出去。
心想陛下总算要雨过天晴。
殿中寂静下来,姜晚笙有些喘不上气,她整个贴在沈卿玦怀里,被他摁着,刚才的气息还未平复,这会儿又要窒息。
但她没说什么,也没抗拒,她感觉到抱着她的人格外沉默。
沈卿玦下颌埋在她颈窝,想将人揉进骨血里一般,做人不该太贪心。
他得到了她的人,还妄想要她的心。
她现在很好,她每天开心,胎很稳。庆幸她没有孕吐反应,那丝理智压下后,不会再起疑心,不会再借镯子试探宫女的脉搏。
她爱她的皇兄,只是不记得宁则。
两天后,到了情僧说的最佳解蛊时间。
“就是今天吗?”
情僧说天时地利,沈卿玦没接话。西风便问那情僧,“解蛊后,两段记忆若有冲撞,我家夫人会记得哪一段?”
情僧:“两者相争,谁强谁占上风。”
至于时间和矛盾事件的记忆会变模糊,甚至空白。
西风低头。
沈卿玦轻笑,这般岂不是要把他忘得干干净净。
当晚,沈卿玦来到栖梧宫,挥退下人,自己蹲跪在榻边。
姜晚笙浅睡,心有所感地睁开眼睛,看见他,微微吃了一惊,张口想叫皇兄,忍住了,她眨了眨眼睛,借灯光看清他,更诧异,“你哭了?”
沈卿玦不承认也不否认,淡声道:“有一些难过。”
“为什么难过?”
……
“因为你不爱我。”回答这个问题,中间停顿好久。
姜晚笙红唇抿着犹豫。
一根食指抵上来,堵住她的话,沈卿玦轻声道,“别说。”
说了,他就更绝望了。
姜晚笙不解,鼻尖嗅到奇异的香气,渐渐困乏闭眼。
漫长的一夜,栖梧灯火通明。
清晨。
榻上躺着一个貌美的姑娘,青丝顺滑铺在脑后,睡意惺忪。
姜晚笙眼皮轻颤,缓缓睁开眼。
身上盖了一件暖色薄被,垂到腰下的位置。
她一条手臂折放在玉枕边,一条伸直搭在薄被上。
清醒后,沉默片刻,将折起的那条手臂举起,五指纤细,她看见自己食指指尖有一个针孔大的小口。
宫女在外喊,“陛下驾到!”
脚步声杂乱,等进正殿,便只剩下一人,轻且缓。
姜晚笙抬起眼,看见那道玉质华章的墨色身影。
他衣摆上绣了鹤,走动间栩栩如生,环佩叮当,清脆悦耳,往上看,腰间一条细带垂下,系着块龙纹墨玉,旁边是白藤色祥云香囊。
在榻边坐下,问她可有哪不舒服。
看她半晌,告诉她,她今年十九岁,十六岁时嫁给他做太子妃,十八岁成了皇后,现在腹中胎儿两月有余。
中间还有些变故,待日后再同她细说。
姜晚笙看着他,静默地点头。
五月夏中,姜晚笙怀胎三月,秦舅母进宫看过一回,临走说指望她给秦蓁蓁挑一门亲事,姜晚笙答应了。
这时小腹开始显怀,穿衣时会微微隆起。
宫中只有两个女主人,太后那处不必她去晨昏定省,每日还算闲暇,沈沁雪常来找她玩乐。
这个时节,姬珏还在晋州未归。
沈卿玦听侍郎抱怨,颇觉无趣,早早散朝。
他轻装出门,行至栖梧宫,步伐慢下来,孕期不便行房,他两月没在栖梧宫留宿,只白天来看,其实还有些怕。
姜晚笙太乖了,事事柔顺,他很怕她会张口叫皇兄。
虽然知道,但听不见的时候,他还可以自欺欺人。
这会儿功夫,人已经到殿门口了,他听见里面欢畅的笑声,晃了晃神。
院中的梨树下,姜晚笙坐在榻椅上笑靥如花,沈沁雪搂着她胳膊撒娇,“皇嫂,皇嫂,让我给他取个名字可不可以?”
姜晚笙点头:“可以。”
“不可!”
与此同时,响起了另一道严肃的嗓音。
两个人同时望出去,院门处,落花满阶,沈卿玦着墨色锦衣,脸色清冷地走进来。
这样一尊大佛进院后,树梢上的花瓣都不敢往下掉了。
宫女太监恭敬地端来茶水,糕点,沈沁雪耐不住,靠着姜晚笙的肩膀小声商议,“皇嫂,我给他取个小名好不好呀?”
姜晚笙正喝了一口茶,宠溺道:“好呀。”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