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
整个养心殿内的气氛瞬间诡异了数倍。
分列两侧的小太监闻言,都纷纷低下了脑袋,生怕受到任何牵连。
一旁的御史见状,更是连忙推开了这年老体衰的户部主事。
而后一把从他的手中夺过那本奏书,恭恭敬敬的递到了大乾皇帝的面前。
“陛下恕罪,这老朽定是许久不上朝,贪功冒进,才会想出如此说辞的,还望陛下权当这老朽胡言乱语。”御史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向后退去。
而后御史双手一拱,眼神狠辣的看向身旁的两个户部老登。
厉声一喝道:“二位大人还不向陛下认错吗?”
“这......”
两个远离庙堂许久的老登闻言,眼神中都明显生出了几分错愕之色。
御史不是和户部站在一边的吗?
怎么今天还窝里横了?
而且.......
就从这个御史的语气和情况来看。
这个御史是明摆着保杨宁保到底了。
难道就因为六皇子即将大婚?
还是忌惮杨宁身上尚未卸任的监国之位?
皇子一旦就藩,就会卸掉京中的职位。
这是大乾百年以来传承的规矩。
杨宁只要前往东北边关就藩,监国之位就会自然而然的从他身上卸下来。
卸掉了监国礼冠。
杨宁就算本事再大。
那也只是一个盘踞在边塞的没了牙的老虎罢了!
何须惧之?
“明日便是宁儿大婚了,若二位大人主动撤回折子是最好不过的。”
沉默了许久的大乾皇帝也是缓缓开口说道。
虽说三十七万担粮食不是一笔小数目。
堪比如今大乾王朝大半个国库储备了。
可如今的杨宁,在他这大乾皇帝心中的地位,早就远远的超过了金银。
金银再多,能换来一个老六吗?
不能!
“臣等明白,此折有待商榷,还望陛下息怒。”
户部的两个老登相视一眼。
他们虽年老眼花看不清朝局。
但在陛下的身边伺候了大半辈子的他们还是心知肚明——伴君如伴虎。
大乾皇帝的喜怒哀乐,他们可是全都能看出来的。
“下去吧。”
大乾皇帝闻言,没有丝毫理会。
只是淡漠的闭上了双眼,语气慵懒的回应道、
“是。”
两个户部老登见状,陡然没了刚才拱手谏言的那股火气。
二人的眼神中更是生出了一股股退避之色。
一旁的御史见状,也随之冲着大乾皇帝双手一拱道:“既然如此,微臣也一并告退了。”
“去吧。”大乾皇帝挥了挥龙袖。
而随着几人的背影走远。
大乾皇帝环顾四下无人抬头。
这才将那两份上奏的折子重新翻看了起来。
折子上确实记载着有关杨宁向东北运银子、粮食的事实。
而且这两份折子上的数目详尽,有理有据。
只是那巨大的数额,着实让大乾皇帝看的龙眉紧锁。
“一百三十七万两现银,三十七万担粮食,这还只是被百官探查到的。”
大乾皇帝嘴里嘟囔着,眼神中闪过一抹犀利:“但老六的家底可不止如此,说不定,百官这次所探得的只是老六的冰山一角而已。
只不过,老六到底为什么要带着如此之多的物资前往东北就藩呢?
莫非......”
大乾皇帝深吸一口气。
原本犀利的眼神中多了一抹怀疑之色。
他注视着大殿之外,双手依依不舍的蹭了蹭龙椅的把手。
“就算老六真有那种想法,朕......真的能挡得住吗?”
翌日。
清晨。
伴着最后一车粮食装车完毕。
所有藏匿在六皇子府中的物资。
都已经整装待发。
车水马龙的京城,今天格外安静。
每一条街道的商铺门脸,都贴上了两个大大的红纸喜字。
京城的八条主干路,更是被红绸子封的死死的。
越往京城的内城走,两侧巡街的御道卫就越多。
直到内城核心的区域,道路两侧已经没有任何能下脚的空地了。
除了严阵以待的御道卫,就只有身着布衣的暗卫。
京城百姓大多只能在外城驻足远看。
“这又是办什么喜事?哪位妃子诞下龙子了?”
“听说是六殿下要大婚了!”
“六殿下?他还能大婚?谁家的姑娘这么惨?”
“嘘......小点声,据说是徐国公家的长女徐渭云!”
“啊呀呀,真是造了孽,渭云小姐怎么和六殿下搞到一起去了?简直是乱点鸳鸯谱嘛!”
“你别乱说,如今的六殿下可是大乾监国,手握自募府兵之权,能耐大得很呢!”
“是啊,据说六殿下还革新了铸剑术,改良了红衣火炮,就连朝廷前些日子给咱们安装的种菜大棚,都是六殿下研究出来的呢!”
“是嘛!那六殿下的本事还真不小,配渭云姑娘倒也合理。”
十几万京城百姓不断热议。
而伴着旭日东升。
一注注如滚烫鲜血一般的红绸子,从半空洒下。
数以百计的红绸子,不偏不倚的铺满了京城内城的八条大街。
一时间,整个京城内城都变成了红绸的海洋。
紧接着。
一声张弛有力的喊声响彻大半个京城。
一阵阵富有节奏感的铜锣腰鼓声,随之传来。
“奉旨成婚!新郎官杨宁送聘金聘书,八抬大红轿起轿!”
咚咚咚!
伴着极富节奏感的敲锣打鼓。
八台长三米、宽四米的巨型轿子,纷纷拔地而起。
每台轿子重达数百斤,半个轿子都喷上了金漆,每一道横梁、雕柱上都文龙画风。
哪怕是不懂艺术的外行人见了,都会被吸引的驻足许久。
为了保证轿子平稳,每台轿子配备十六个家丁。
数百个家丁宛若一条人潮组成的海浪。
随着风中的笛声,从六皇子府出发,朝着徐府翻涌而去。
而彼时的杨宁,还沉稳的坐在自家院中。
胖麻子今天也换上了一身喜庆的红袍。
只不过,为了伺候杨宁还不把衣裳弄脏。
胖麻子在红袍的外面,又披了一层旧衣裳。
“大婚之日,穿这么破衣娄嗖的干什么,我不是给了你三百两银子买新衣吗?”
杨宁身着一身亮丽的红色蟒袍,金色腰带镶嵌和田美玉。
眉毛也是让宫中的秀女修剪的立立正正。
打眼一看,杨宁脸上的憨色倒真少了几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纯粹的帅气。
“殿下不必担心,一会儿送您出门,老奴自然会把这身旧衣褪去,大是大非面前,老奴还是拎得清的。”
胖麻子双手一拱,一脸谄媚的笑道。
杨宁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
毕竟胖麻子就是这样一个人。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胖麻子对银子那可真是发自内心的爱。
想让他花钱,比登天都难。
一边从府上以管家的身份开源。
一边再从自己的生活当中节流。
如今的胖麻子,就算比不上京中的那群纨绔二代。
但纵观整个京城外城,也绝对算得上是为数不多有钱的主儿了!
“徐府收下聘金、聘礼,新郎官亲自迎娶新娘,入天门殿,叩拜祖宗天地,受百官礼拜!”
就在杨宁和胖麻子交谈之际。
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再次响彻半个京城。
而六皇子府上的一众家丁闻言,眼神中都明显生出了几分激动之色。
众家丁纷纷凑在了杨宁的身边,接二连三的跪下,只为杨宁能踩着他们的脊背上轿。
这是大乾一朝的陋习。
但也是一种争夺福气的象征。
毕竟是皇子,是龙的儿子。
纵观整个大乾天下,数千万人。
究其一生,别说被龙的儿子踩过了。
就算有人能见到皇子一面,都算是三生有幸了。
他们今日能为皇子作垫脚石,他日子孙必得荫庇啊!
杨宁见状没有拒绝。
他两世为人,心中清楚的知道。
在一个封建王朝,迷信是刻在每个人心中根深蒂固的成见。
那些成见就好似一座座大山。
想要移除这一座座成见的大山。
靠的,可不只是一代人两代人的努力。
靠的,百姓自己的内心觉醒!
“起轿!”
杨宁踩着每一个家丁的脊背,一步一晃的走进了轿子中。
下一秒,起轿出发徐府。
徐府一众家丁也将徐渭云抬到了轿子上。
盖着红头纱的徐渭云,明显和平时有些不同。
红纱下暗藏的绝美妆容,更是足以媲美现今娱乐圈百分之八十的女星!
“起轿天门殿!”
就在杨宁的轿子刚到徐府之际,礼部一众官员纷至沓来。
而后冲着同时起轿的徐府也大声喊道。
旋即。
六皇子府的接亲队,和徐府的迎亲队合为一股。
共同朝着皇宫内用来祭祀、大婚的天门殿而去。
一路上,百官分列两侧,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不上朝的笑容。
进入内宫,分列两侧的从百官变成了后宫嫔妃和皇族家眷。
再往里走,一片豁然开朗的青石砖台。
便是天门殿!
而彼时的天门殿中央,朝中一品大员尽在其中。
大乾皇帝坐在主座,一袭礼服金龙袍格外霸气。
身着国公礼袍的徐遇春则是坐在大乾皇帝身下的一个台阶。
虽为亲家,但君臣有别。
徐遇春无论如何都是要坐的比大乾皇帝低一个台阶的。
而就在此时。
随着杨宁和徐遇春的婚轿行入天门殿。
负责抬轿的家丁也都将轿子放了下来。
再往前,就不是他们这群抬轿之人能进的。
而是需要新郎官主动下轿,带着新娘共入的。
看着杨宁一袭大红蟒袍从轿上走下。
手边跟着一位知书达理的儿媳。
大乾皇帝眼眶不禁红润。
旋即,大乾皇帝深吸一口气。
眼神更是逐渐犀利。
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陛下,该说祝词,领殿下叩拜祖宗了。”
一旁的贴身小太监好心的提醒道。
大乾皇帝回过神,却摆了摆手道:
“不急,在此之前,朕尚有一事,需告知老六,更要告知天下百官!”
“陛下您这是......”小太监闻言,眼神中明显生出了几分错愕。
“朕,要当着祖宗的面,告知百官,告知天下!”
大乾皇帝说着,突然起身喝道:“哪怕老六前往东北就藩,这监国之位,朕也绝不收回,监国礼冠从今日起,就归属于六皇子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