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顾玉生出了魏王府回家,看看天空,日刚偏西,想想今天是旬假,难得空闲,出来时又让白云彩云对戚瑶瑶说谎──说自己是杨文华来家里缠着出门的,万一戚瑶瑶日后遇着杨文华问起这事,这个谎话便不攻自破。他略思量,不若真到杨文华家里去一趟,见他一面。于是,他调转马头,往杨文华家里去。
杨文华的家是国公府。由于刚从兵部调到工部,杨文华可说是半路出家。于是托人找了一本《木经》和一本《营造法式》利用旬假空闲正在家里研读。这时,他刚从书房里出来花园里活动活动筋骨,忽然看见顾玉生走了过来,便高兴地迎了上去,拉着顾玉生的手说道:“你来得正好,快同我到书房里去吧,愚兄正在看一本书,有很多难题不懂,正想要到你家去向您请教呢。”
顾玉生问道:“是什么难题呀?”
杨文华说道:“咱们先到书房一边喝茶一边说。”
两人进了书房。女仆送来两杯茶。
杨文华拿起一本名为《营造法式》的书翻到刚才添加书签的那一页,请顾玉生先看一看自己好请教。
顾玉生接过书来认真一看,原来这段文学是讲述房屋建筑的斗拱构件的原理。顾玉生也是一个门外汉,越看越晦涩,越看越复杂。他一边摇着头一边对杨文华说道:“文华兄,您今天请错先生啦!小弟看此书如同看天书一样,无法看得懂!”
杨文华不以为然地问道:“玉生老弟,你是真看不懂还是假看不懂呀?你可是‘双探花’哦!”
顾玉生诚实地说道:“老弟我是真看不懂。”杨文华突然喜不自禁,把那本《营造法式》丢在书桌上,说道:“是什么天人写出如此深奥的书连‘双探花’玉生老弟都看不懂,叫我一个只会舞刀弄棒的老粗如何看得懂呀!不看了,不看了!”说完,坐回长椅上,看着书桌上的书摇头。
杨文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问道:“玉生老弟,今日是旬假,你不好好在家里陪着弟妹,跑来我府里来干嘛呀?”
顾玉生说道:“只因您那日离开兵部时曾对我说过;‘闲时到魏王府去一趟,那里有你想见的人’,今天是旬假有空闲,我上午便去了一趟啦!”
杨文华高兴地问道:“你真的去了那啦?见到了巴……他们了吗?”
顾玉生点着头说道:“都见到了!中午的时候还被他们留下来一起吃了一顿莲藕宴呢!”
杨文华说道:“玉生老弟,你真有口福!如此说来我的建议不错吧?”
顾玉生感激地说道:“杨兄的建议是相当的不错!”
杨文华说道:“其实他们悄悄回来魏王府己经有两个多月了。巴蜀郡主确实是女中豪杰,这段时候她悄悄频繁出入后宫,主要是同当今皇太后斡旋,为当今圣上立储之事奔走。”
顾玉生说道:“据说负责立储之事的当今皇太后是个很贼的老太婆,很难打交道,不知是不是真的呢?”
杨文华说道:“当然是真的。当今皇太后是当今圣上的生母,被俘到北真几年才被赎回!最近宫里传出风声,当今皇太后说赵原王子虽然也是当今圣上的一脉,但论起血缘关系来已经超出五服了,其他几位候选人却在五服之内,看来,说什么都轮不上他当储君了。”
顾玉生说道:“玉生中午在魏王府时听巴蜀郡主说,那个皇太后老太婆最近派了很多人出去到处调查自己和赵原王子有没有去过北真,还调查自己和赵原王子有没有同赵柔雅公主有勾连,叫我在兵部千万要小心谨慎应付他们的调查。”
杨文华说道:“这些人已经来工部调查过了,问我知道不知道赵柔雅公主的下落,还问我知道不知道赵绰韵群主与赵柔雅是否有勾连。我杨文华确实什么也不知道,便说不知道。那些人只好乖乖地离开了工部。”
顾玉生说道:“文华兄,老弟一直纳闷,为何当今皇太后一直追查赵柔雅公主的下落呢?”
杨文华说道:“想知道吗?”顾玉生点了点头。
杨文华笑着说道:“那我明天进宫去问问皇太后老人家……”
顾玉生回到桂花园时已是掌灯的时候。戚瑶瑶忙着命白云彩云摆饭。顾玉生说已经在杨文华家里吃了晚饭才回。
戚瑶瑶问道:“夫君,今天你和杨将军去哪里玩去呢?”
顾玉生说道:“那里都不去,一整天都待在他的家里!”
戚瑶瑶说道:“那他今天一定是有好肉好菜招待你吧?”
顾玉生叫苦地说道:“夫人啊,杨文华是个吝啬鬼,在他家吃了两餐饭,两餐都是素菜素酒,除了排骨汤是荤的之外,其他都是素食。早知道他如此吝啬,今天早上我打死也不跟他出门啦!而是留在家里享受夫人的烹饪技术该多好啊!”
戚瑶瑶心花怒放,说道:“我不信!如此的差的菜肴能让你顾玉生在他家待了一整天!”
顾玉生叫苦地说道:“他不知在哪里寻来了两本建筑书,是什么来着啦?哦,记起来了,一本叫《木经》,一本叫《营造法式》,让我给他讲解。”
戚瑶瑶问道:“你也懂建筑技术吗?”
顾玉生说道:“当然啦!不懂怎教啊?”
荆南。
不日,镇南将军一行来到了荆南统制司的所在地──一座坐落在长江南岸的石老小城。
这座小城曾以历史悠久、风景优美、物产丰富闻名于世。然而,由于北真人的入侵,战争摧残了一切,如今城墙灰暗,满目疮痍。若进入城内走走看看,几乎没有看见一间完好的房屋。废墟中歪七扭八的残垣断壁总让人意兴阑珊。
顾玉茹看了看城墙脚下茂盛的杂草,对镇南将军说道:“此地太荒凉啦!”
镇南将军勒停了马,回头对顾玉茹道:“顾玉将军,别总是感叹啦!你说本将军来荆南统制司任何职来啦?”
顾玉茹最近习惯性地蹙眉舒眉,听到镇南将军的问话之后,他又蹙眉舒眉,大声说道:“镇南将军,当今圣上封您为荆南统制司的司统制使哪。”
镇南将军两眼瞪着她不放:“顾玉将军,本司统制使今日走马上任却如此无声无息,成何体统呢?”
顾玉茹“哦”了一声,回头向着身后的亲兵们大声说道:“弟兄们还磨叽什么?快拍马到前排来,高举旗帜,鸣锣开道,呼喝而行,让咱们镇南将军风风光光地大张旗鼓地进兵营任职去!”
“要得!”亲兵们异口同声地大声喊道。
霎时间,大街上锣声振天。人们听到了久违的锣鼓喧嚣声纷纷从窗户中,从篱笆墙后,从门缝里,伸出头来,向大街望去。市民们纷纷打开家门涌向街头,都想争看新上任的司统制使大人长的是什么模样。因为他们早就听说过这位司统制使大人是新科武状元,是少年英雄。
站在街边最前排的一位衣服褴褛老者,看见骑在马上的镇南将军果然英姿飒爽、神彩飞扬,昏花的老眼立即绽出光亮,张开了没有门牙的嘴巴,喃喃自语道:“这下荆南有希望啦!老翁再也不用当乞丐啦!”
他旁边站着一位中年人,听了老者的喃喃自语,不以为然地问道:“老爹,您老人家不当乞丐是等着饿死吗?”
老者咧开了嘴说道:“镇南将军来了,街上便太平啦!老翁要在街面上摆个摊子,写书卖画,自食其力!”原来老者是一位画师。
中年男子原是一名厨子,做得一手好菜。可惜生不逢时,先是遇着北真人入侵,后是遇着战乱后的市井寂寥冷清,一般的平民百姓早就贫苦不济,那来的闲钱上菜馆吃饭喝酒?厨子没方法,只好放下勺去寻一些苦力活干,寻几文钱买米以填饱肚子。他虽是荆南人,可无房无产业,也娶不到老婆,光棍一条。苦力活虽苦,但能寻得几文铜钱,且他又是一人吃饱全家无饿的境况,倒是也勉强过得下去,可年复一年,身子骨不如青年:壮年的年纪,暮年的身子。苦力活也没有了,只好与老者结伴行乞。
此时,听了老乞丐的话后,中年乞丐似乎也心动起来。只见他习惯性地两脚分立站稳。上身略向前倾斜,两手自然打开──那姿势好像在切菜。但他心里是空洞的,,两眼望着老乞丐,两片嘴唇不停地嗡动,想反驳老乞丐几句从中得到准确答案,可最终还是找不出论点论据。结果只好开玩笑似的地说道:“老爹,您要是摆摊子,那我也开个小饭馆!”
老乞丐笑了笑,把手中的破碗用力摔向地下。中年乞丐愣了一下,把手中的竹杆向天抛去:“去你的吧,打狗棒!”
荆南统制司有三千多人马,没有得力的统帅,一直都是散沙一盘。
镇南将军当了统帅之后,仅仅过了三个月,这盘散兵游勇已经变成了一支勇悍的铁骑。
实战化演练是这支铁骑的主要课目。
这一日,长江上空乌云密布,荆南城头上风满城楼。一场暴风骤雨就要来临。
在江边的训练场上,军旗在暴风中猎猎作响。旗下,铁骑如飞,勇士悬刀持弩,杀声振天。
一匹灵性非凡的骏马背上坐着一位偏将,手持长剑,正在指挥着这场实战化冲杀。这偏将军身披甲胄,容貌俊逸,飒爽英姿。这偏将就是顾玉茹。
此时,说来也巧。
在荆南城,一位身着白色衣袍的青年男子走出城门,正向着江边走去。他没骑马,没坐轿,没扈从,也没带雨伞。他要去看堤坝。
江边尘嚣四起。
豆大的雨点像钢珠一样砸下来,打在他的脸,痛麻麻的。白袍全湿了。
雨水倾盆倒下,他睁不开眼。可他依旧向着江边冲杀声处缓缓而行,看着像个**。
他并非**,而是才高八斗的前科状元郎──新上任的荆南知府张洞大人。
暴风骤雨早就压倒了飞扬的尘嚣,但冲杀声依旧。张知府来到训练场,雨停了。训练场的铁骑疾驰,勇土们向着“假”敌搏杀,铁蹄下的泥水四溅。张知府是一介书生,看着士兵们打打杀杀觉得没有意思,不觉停下脚步。他站在芦苇丛旁目不暇接地看着。心想,这样教军队才是打得赢打胜仗的军队;如果在二十多年前有这样的军队,咱们南汉也不至于被北真人攻破,京都也不至于沦陷,千千万万的南汉儿女也不至于在北真当牛做马,受尽屈辱……
一骑从他身边疾驰而过,泥水溅了他一身,白袍早就变成了泥袍。他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泥水,张眼一看,一个红色的身影走入他的视野。这红色身影正在挥舞着长剑,指挥着一队队铁甲奔走腾飞。张知府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原来红身影是一身红战袍,红战袍里裹着一具轻盈俊美的身躯;红战袍上面那是一朵美丽的大桃花。他的双脚不由自主地向前移动着,嘴里喃喃自语道:“这偏将军咋的?越看越像个娘们儿。”
“站住!你是什么人?胆敢闯入军事重地?”
“我是荆……”
“原来是奸细!来人,快把这个刺探军情的北真奸细抓起来!”
一群勇土蜂拥而上,把白衣男子按倒在地下。
“把他押回大营,让镇南将军亲自审问!”
“是!”一群勇士不由分说把白衣男子押走了。
偏将军把剑一挥,说:“继续演练。”
勇士们高声回答:“是!”
演练结束,顾玉茹回到大营缴回令箭。刚要离开,镇南将军叫住了她。
顾玉茹问道:“镇南将军,还有事吗?”
镇南将军离开案桌,走了下来,看着顾玉茹只是冷笑。
顾玉茄头皮发麻,正色说道:“请镇南将军有话直说。”
镇南将军嘴角扯起一个笑意,说道:“顾玉将军你今天摊上大事了!”
顾玉茹脸呈莫名起妙。
镇南将军收敛笑意,问道:“你知道你今天抓的是谁吗?”
顾玉茹如释重负。她说道:“这人在演练场鬼鬼崇崇,未将怀疑他是北真派来刺探军情的奸细,所以把他抓来大营,让大人审问。”她转头环顾四周,“人呢?审问过了吗?”
镇南将军瞪眼骂道:“审你个大头鬼!他是荆州新任知府张洞大人!”
顾玉茹眼睛一亮:“真的?可他干吗一个人在演练场鬼鬼祟祟呢?”
镇南将军“呸”了一声,正色道:“天下着暴雨,江水上涨,人家怕堤坝不牢固,一个人微服巡查,对长江堤坝进行实地安全检查!”
顾玉茹悚然起敬,面有愧色地说道:“是未将抓错人啦!看来他很生气吧!”
镇南将军怒道:“何止生气!他说你乱抓朝廷命官,妨碍执行公务,要上告朝廷,治你之罪。”
顾玉茹脸色阴沉,担忧地问:“我该如何是好呀?”
镇南将军突然哈哈大笑:“我的傻大姐呀,你真诚实!我是骗你的啊!那个张知府大人一点也不生气!他说他自己不该贸然闯入军事禁地,被抓被审问是应该的!他还说你纪律严明,功夫又过硬,是个好将军。不过……”
顾玉茹问:“不过什么呀?”
镇南将军缓缓地说道:“他离开时提个要求,说他下次代表荆南民众来兵营慰问时,要你陪他喝一碗酒!”
顾玉茹撇了撇嘴,眯眼说道:“只喝一碗呀?我以为是要陪喝十碗八碗!”
镇南将军向她做了个狮头鬼脸。
阳城。
说来也巧,赵柔雅和萧天剑夫妻俩离开晒盐场是去年的端午节,今年顾大同离开晒盐场也是端午节这天。
去年,自从赵柔雅和萧天剑夫妻俩离开晒盐场之后,顾大同既做老板又当护场,且出盐时还要押车送货,日夜操劳。好在盐场里扒盐的都是多年的老员工,人人按部就班;放水的放水,犁田的犁田,洗水的洗水,堆堆的堆堆。因此顾大同也忙中有序,忙里偷闲。
真是闲时光阴易过,又是一年的端午节。这天早上,顾大同骑着快马,向阳城奔去。
他来到街上,牵着马缓缓而行。他想买几个粽子。
他在一家小档口前停下脚步,向档口后一位老妇人问道:“老板,这粽子几文钱一个呀?
老妇人正在全心全意洗粽叶,低着头,只用手指了档口前的一幅红纸写的茶单,说道:“客官,请看那里。”
顾大同一边看着红纸上写的书,一边念道:“条脱闲揎系王丝──芦苇叶三角粽一文钱一个;竹笋皮方形粽二文钱一个……哎,这字体?是大梁体!”
顾大同抬起头来,看着老妇人,问道:“老板这幅红纸菜单是谁写的呢?”
老妇人反问道:“咋的?是写错字了吗?”顾大同连忙说道:“没写错字!只是这字迹很像我一位故人的墨迹。
老妇人放下手中的活儿,抬起头瞪着顾大同看,又问道:“客官,您那位故人姓啥名啥?”
顾大同答道:“姓木,闺学明绚,号易安妃子。”
老妇人站直身子,从上向下细细地打量着顾大同:“她是你什么人?”
顾大同答道:“她是我舅妈。”
老妇人早就泣不成声:“你是我的外甥顾大同吗?怎么变得又老又黑呀?”
顾大同早就认出老妇人是自己的舅妈。他连忙上前握着老妇人的手说道:“舅妈,我正是您的外甥大同儿。”
老妇人哭出了声,过了很长时间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顾大同突然想起舅舅,问道:“舅妈,舅舅也在这里吗?"
一股泪水又在木明绚的眼框里溢了出来。顾大同掏出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木明绚拿着一边擦,一边说道:“大同儿,就在京都沦陷后不久,你的舅舅也生病去世了。”
听到舅舅英年早逝,顾大同也不禁伤心落泪。过了片刻,他向木明绚问道:“舅妈,您何时流落到处此呢?”
木明绚拢了拢霜白的头发,说道:“那年我埋葬了你舅舅之后,中原到处兵荒马乱,我跟随逃难的人群一直向南走,最后流落到阳城,算来已有二十多年啦!
顾大同目瞪口呆。
木明绚继续说道:“在逃难的路上,你舅妈被一个奸诈之人骗走了所有的钱财。舅妈气疯了,曾投河向杀过!”
顾大同倏然伸出双手,紧紧地把木明绚那双因长年累月地劳作变得粗糙的细手握住。问道:“是谁救了您呢?”
木明绚道:“是一对小夫妻把舅妈从河中捞了上来,救了舅妈。”
顾大同松开了那双粗糙削瘦手,双手合十地说道:“谢天谢地!舅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木明绚感恩似的说道:“是的,他们小夫妻俩也是从中原逃难来的。从那以后,我们三人便结伴继续向南而行,路上互相照顾。”
顾大同面露欣慰。
木明绚继续说道:“到阳城之后,这对小夫妻又认舅妈为义母;从此,我们一家三口在此定居下来。我们经营这个小档口度日,虽不富裕,但一日三餐不用愁了。”
顾大同环顾小档口的四周,点了点头。木明绚脸色低沉:“可是好景不长,不足一年,我的义子又生病死去,从此,我与义女相依为命至今!她看了看顾大同花白的头发,我这个义女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为了照顾我这个老太婆,至今未改嫁。”
此时,在顾大同的脑海里都是“舅**义女”这五个字:“他真是个奇女子!”
此时,木明绚突然发现自己只顾着讲述自己的苦情,忘记问大同儿的事情,便问道:“大同儿,你是何时来到阳城的呢?”
顾大同的思绪尚在“舅**义女”之中,简单说道:“是中原大饥荒那年……”
木明绚惊异地说道:“大饥荒那年?那一年阳城大街小巷都贴满朝廷的通缉令,通缉胆敢潜入北真王府拐走北真亲王侍妾的三个要犯:娄明轩、顾大同和萧天剑!大同儿,通缉令上的三个要犯是你们吗?”
顾大同点头说道:“是我们三个。”
木明绚问道:“那你们是如何躲开追捕隐藏下来的呢?”
顾大同道:“我们在师弟戚薇一家人的帮助下,改名换姓,在海滨建了一个晒盐场,隐居下来。”
木明绚继续问道:“你媳妇娄明轩如今也在晒盐场吗?”
顾大同低声说道:“中原大饥荒那年,为了我和孩子们不被饿死,为了半袋粮食和五十两银子,她把她自己卖了。”
木明绚的眼框里又溢出了泪水。她不再理睬顾大同,一个人在档口前的走道上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嘴里喃喃自说道:“真是一位奇女子!她是一位伟大的奇女子!”
顾大同知道舅妈是女词人,此时精神已进入了心流状态。他扭头望向内室,看见有人影在活动,后院冒着烟气。顾大同猜想,那活动的人影还该是舅**那位义女吧!顾大同真想见她一面。
顾大同望着舅妈,轻声问道:“舅妈,义妹在吗?”
木明绚瞪大眼睛,没有注意顾大同的问话,只顺着自己的思路对顾大同道:“是的!娄明轩确实义薄云天!我要为她写一首礼赞词!
顾大同摇了摇头,提高声音对木明绚说道:“舅妈,大同儿是问义妹此时在家否?”
此时,水明绚才从心流状态回过神来,说道:“你是问惠儿吗?她在后院煮粽子,我叫她出来同你见面便是。”木明绚转动对着通往后院的室门,张开喉咙,“惠儿,惠儿在吗?快出来一下。”
一位容貌俊美的女子从后院走了出来,向木明绚问道:“娘,有何事?”
木明绚指着顾大同对惠儿说道:“惠儿,这是**外甥顾大同,是你表哥,快上前施礼相见。”
只见惠儿走上前来,略弯蛮腰,双手在襟前向顾大同合拜下去,口里说道:“表哥在上,惠儿有礼啦!”
顾大同连忙上前还礼,说道:“多谢惠儿这些年来对我舅**悉心照顾。”
惠儿说道:“表哥说那里的话呢?你舅妈是惠儿的娘亲,女儿照顾娘亲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她回过头向木明绚问道:“娘,惠儿说的对不对?”
木明绚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笑眯眯地说道:“对!**惠儿何时说过错话呀?”
惠儿双手搂住了娘亲。
木明绚抬头看了看惠儿的脸,又向顾大同看了看,对顾大同说道:“大同儿,你们兄妹第一次见面,要多聊聊。舅妈到后院煮粽子去啦!”说完,辅身走入后院,顺手关上后院的门。
惠儿从档口中拿起一个竹笋皮大粽子解开绵线和**,放在瓷盘上,端了过来,说道:“请表哥尝尝我家的糯米大粽子。”
顾大同早就馋诞欲滴。接过瓷盘,坐在椅子上便开始狼吞虎咽。
惠儿端来一碗紫菜汤放在顾大同面前,坐在旁边看着他吃。
顾大同嘴里塞满了粽子,两腮鼓鼓的,含混不清地连声说“谢谢。”他一边吃着,一边不停地转过头来看了看惠儿。心想,这女人长得有点缘娄明轩,尤其是眼睛和鼻子,长得很像。她二十多年来,一个弱女子却铁肩担道义,一直照顾着舅妈,太让人感动万分!如今我顾大同既然遇着,也该为这个铁肩担道义的文子做点什么才对。
我该为她做点什么呢?
顾大同咽下最后一口粽子,端起那碗紫荣汤一口喝光。惠儿掏出自己的手帕,递了过来。顾大同接过手帕,一边擦嘴,一边说道:“惠儿,我也是舅**至亲,今后就让我们一起共尽孝道,一起照顾舅妈,你说好吗?”
太突然了!
惠儿瞪大了眼睛,看着顾大同。她听懂顾大同所说的“一起共尽孝道”指的是什么!多年来,他一直希冀着一个男人来同自己一起“共尽孝道”,可等呀等,二十多年过去了,那个男人一直没有出现。一年有三百六十多天,二十多年有七千多个孤枕难眠,试问世上有多少个女子熬得过来呢?如今那个男人来了!可是我们是刚刚认识啊!
“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呀?”
惠儿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脸上尽是泪水。顾大同吓坏了!拿起手怕一边为惠儿擦泪一边说对不起:“别哭!是表哥说话不知深浅,冒犯了惠儿!惠儿你别哭嘛!表哥向你赔罪啦!”
惠儿终于上住了哭泣:“问你个事?”腔调中还是带着颤抖。
顾大同声音颤抖地说道:“义妹你说吧。”
惠儿说道:“听我娘说,你曾经冒着生命危险到北真救回一位公主,有这回事吗?
顾大同一本真诚地回答道:“有这回事!但不单止我一个人,还有另外两人。”
惠儿露会笑容:“那怎么也不用多说了,你刚才所提的事,我答应你啦!”
顾大同高兴地问道:“真的吗?”
惠儿站了起来,斜了他一眼:“假的!”说着便到后院去。
驰刚走几步,却又回过头来,对顾大同说道:“你在前面看一下档口,我要回后院帮娘煮粽子。”
顾大同大声应道:“好的!”
顾大同看了看舅妈用大梁体写的红纸菜单,拉开喉咙大声喊道:“卖粽子喽,我家粽子又香又大,芦苇叶三角粽一文钱一个,竹笋皮方形粽二文钱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