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有阴云弥漫上来,空气有些发闷,有些人抬头看了看天,随后快速向前走去。
没多少人的街道上,有穿着黑甲的士兵提着刀枪从道路正中走过,两旁的行人不自觉的低头含胸,躲着走了过去。
白胜在旁也是下意识压低了脑袋上的斗笠,匆匆转过一个墙角,贴在墙壁上,朝外探头看了一下,见那些士兵仍是在向前走,不由呼出一口气。
转过身,匆匆向着巷子里走,只是他没看着,后方墙角处有一高一矮两道身影闪出来。
踏踏踏——
匆忙的脚步走过街巷的土地,白胜陡然站住,微微将头后侧一下,鞋子走过土面的声音依然能传入耳中。
白胜眉头一皱,不敢回头看,抬脚快步就走,后方脚步声似乎也加快了许多。
还没等他跑起来,陡然一只手从后方伸过来,一把抓着他肩膀:“白兄,你跑什么?”
“啊?!”
白胜惊叫一声,脸上血色褪的干净,一个回身,映入眼帘的是刘通那张熟悉的脸,当下松了口气:“入你娘,走路没个声,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
“你这不还没死吗。”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刘通后面传来,白胜心中一惊,连忙歪头去看,见是穆弘,当下脸色一变,转头看看后面无人,连忙一招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二位快和俺来。”
刘通、穆弘本来就为了找他,自然跟着一起,随着这白日鼠从这街巷走过,又进入另一条街,三人七拐八拐的来到一处简陋房屋所在,白胜将门打开,让两人进去,自己又贼头贼脑的看看没人,方才进去,将房门一关。
转身摘下脑袋上斗笠,白胜看着两人:“你二人怎地还……在此?”
穆弘看他一眼,没好气的哼一声:“你都活着,我二人如何不能活?”
白胜看看穆弘,没说话,那边的没遮拦脸色蓦地一变,红晕上脸,“嘭——”一拍桌子站起:“姓白的你什么意思!”
白胜脖子一缩没说话,刘通赶忙过来打圆场:“行了行了,现今城禁还没解,你等外面又时常有齐军巡逻士卒,你二人不怕死就再大声一些。”
“哼——”穆弘鼻子中哼出一声,坐下:“不是你把我撞进屋中,我该和总管同生共死的。”
白胜嘀咕一声:“……怕是只有共死吧。”
“你!”穆弘又要怒。
“好了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刘通忍不住打量一下白胜,往日都是伏低做小的人,没想着宋江死后,这厮胆子都大了不少,敢和穆弘顶撞了。
好奇的看看白胜:“你怎么活下来的?”
“你说俺怎么活的。”白胜翻个白眼,没好气的走去一边坐下:“外面那些齐兵打起来好似看着有婆娘要嫁一般,一个两个争着抢着要上来厮杀,老子刚退下城头休整换人,上面就失守了,**不跑等着被人剁了包水角儿不成?”
穆弘又“哼!”一声,想骂他胆小鬼,想想自己现在也没资格说他,又转过头去,刘通倒是笑了:“那你运气不错,逃过他们兵锋,俺和穆兄也是阴错阳差逃了性命。”
啪答——
窗户被雨滴砸中,发出单调的声音,渐渐淅淅沥沥的连贯起来,屋中三人一时间没有人开口说话,半晌刘通方才开口:“不若咱们仨先凑做一堆,也好过分开给人牵挂。”
穆弘、白胜对视一眼,两人现在多少看对方不顺眼,也不放心让人跑出视线之外,随即也就同意刘通所言。
刘通也是高兴,他早就想换个地方,毕竟那尸臭有些熏人了,如今有个干净的所在已经是邀天之幸。
当晚三个人各自睡了下去。
……
灯火在雨夜之中摇晃,屋中的人影在墙壁上动了一下。
李应面上疲倦,眼神却是兴奋的在将所记录的卷宗呈递给吕布,手舞足蹈的说着:“陛下,果然还是这边富庶,这河间府只不过是个中上府,钱粮布帛等物所存顶的上两个半涿州了,大胜、大胜啊!”
吕布将呈递上来的册子翻开,同样面带喜色,粗略的翻了一下:“粮草已经运入外面军营了?”
“傍晚之时运出去一波,明日再送些出城南下的粮草就准备齐了。”
“好!”吕布将册子一合,声音提高:“传令下去,让李宝准备好船只,准备运送粮草大军过河。”
外面有武卫应诺的声音传入。
“你今日也辛苦了。”吕布拍了拍记录满的账册:“明日开始,你与李助两个清理城中的富户,隐藏的人口与钱粮都要弄个清楚。”
想了想,眼睛一亮:“对了,再看看城中有多少户人家过不下去的,将以前以工代赈那套给朕拿出来,在这里给朕收些民心。”
李应躬身抱拳:“喏。”
“去吧。”吕布袍袖一挥,李应告退离去。
吕布又将军务梳理一遍,这才一伸懒腰站起身,走出来的时候,徐文、宿义正持着长兵带着十八名武卫守在外面,见着他走出,连忙带着人过来替他打起雨伞,雨水滴落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行走之间,吕布微微侧头看向两人:“今日一整日都被困在案牍之间,现今城中如何了?北城门那边都清理干净了?战死的士卒可曾火葬?”
“北城门那边新撒了黄土。”徐文笑容古怪:“不过那些去打扫的俘虏十个吐了九个,当真是没用。”
“承平日久,见不得血腥。”吕布摇摇头,突然笑了:“不过这对我朝有利。”
“陛下说的是。”徐文、宿义两个齐齐点头,后者开口:“军中将领与立过大功的士卒用棺盖了,内放冰块防止**,送棺的队伍已经连夜起程,其余人都剪了头发,以火超度,明日一早送回冀州。”
“……嗯。”轻轻发出一个音,吕布点点头,就在雨中走去后堂歇息的地方,不久躺下歇息。
一夜无话。
……
夜间的雨不大不小,持续的时间却长,停下时,东方已经亮起鱼肚白。
刘通、白胜、穆弘三人是被饿醒的,瞪着眼相互看看,谁也不敢让对方单独出去买早膳。
半晌,刘通受不了腹中饥饿,留这两个**在屋子里面大眼瞪小眼,自己独自外出去买些吃的祭下五脏庙。
今日晨间出来行走的人比昨日多了许多,刘通大体看了一下,白胜找的这个地方靠近城西,那边正是卖货多的地儿,想了想,当下朝着那边走去。
城北被齐军与宋江破坏的厉害,况且不少同僚经过甲骑的踩踏死在那边,他并不想去往那边,万一踩到谁的皮肉那就不好了。
路上的行人面色比昨天已经从容了许多,只是纵然如此,外出做买卖的人也不如往日多,刘通走了一路,四处寻看半晌,方才在一排闭店的地方找到一处卖素粥与炸油饼的摊贩,连忙走过去,要了三人份儿的。
熟悉的香味儿入鼻,纵然价格是平日的三四倍,刘通也无所谓的付了钱,昨日差点儿死了一次的人,除生死,其余的他还真不放在心上了。
接过摊贩递过来的早膳,刘通笑眯眯的转头看了一下,后方,看着那边一队齐军士卒在差役的带领下走过来,有拿着面糊的衙役过来将那纸张往墙壁上一贴。
“城内百姓听着,新朝廷念大家生活不易,愿意出钱雇人做工,想赚钱的巳时正去往坊正那里报名。”
喊一声换一个地方,不多时,街上贴了不少公文上去,有屋中的百姓出来凑过去瞧看。
刘通见状好奇,眼珠转了下,看有人凑过去,找了个人多的走过去混在人群中,议论声音入耳。
“去修缮城墙,一日八十五文……”
“这边有做木工的,一天百四十文,管饭。”
“这也不算多啊。”
“给钱就不错了,你还想什么。”
刘通看下说话的人,面上若有所思,他倒不是对告示上招工的消息动心,反是觉得这城门当是快要开了。
心下一喜,耳中听着一女声:“看来这城门不久就要开启,可以出城了。”
“可不是吗。”刘通乐呵呵的接上话茬:“总算不用每日闷在城……嗯?”
这草上飞陡然转身,身后,母夜叉带着凶光的眼神正在上下打量他,看眼旁人还没注意他们的,连忙示意她走向一旁,到了空处方才压低声音:“二娘怎地在在此?”
“此处不是说这个的地儿。”孙二娘看着她手中的早膳,挑挑有些短的眉毛:“看来还有两个人在,不带奴家去见见?”
“自是要的。”刘通看她神情,吃不准她到底怎生回事,只是看看走远的齐军,想了想方才开口:“随俺来。”
孙二**到来让穆弘、白胜两个也是有些吃惊,随即就是一阵悲喜交加。
喜自然是因为又见着一老友,悲的也是见着往日的熟人。
“武松哥哥死了啊……”
孙二娘眼眶发红,看着三人用完眼前的早膳,擦擦湿了的脸颊,一双本就看着不善的双眼望向屋中三个男的:“三位兄弟有何打算?”
穆弘、白胜、刘通对视一眼,还没说话,就听那边孙二娘开口:“老娘想等城门开后为武松哥哥复仇,做他一票!”
穆弘眼神一亮,死气沉沉的脸渐渐鲜活起来。
刘通、白胜两个瞪大了眼,看着孙二**神色有些惊恐,白日鼠猛的站起:“二娘你疯了?!满城的齐军士卒在巡逻,外面还有他们军营,咱们动一动就是被乱刀分尸的命!”
“怎地?怕了?!”孙二娘斜眼看向他。
“怕!”白胜跳了一下,咬牙切齿的点头:“老子差点死在城头,怎能不怕?!”
刘通也是连连摇头:“二娘稍安勿躁,非是怕不怕的问题,咱们还是重新计较这事……”
嘭——
穆弘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有些散架的木桌嘎吱摇晃几下:“老子看二娘说的不错,不能便宜了这些齐人!”
“呃……”
“啊?”
刘通、白胜两人张口结舌的又看向穆弘,眼中神情写满了你这厮莫要发癫的意思。
“哼,我可没说去送死。”
孙二娘看着两个瘦小的人,撇撇嘴:“战阵厮杀,我不在行,但是行刺手段,我等未必比他们差。”
刘通白胜挑着眉看向那母夜叉,穆弘若有所思的看她:“二娘详细说说。”
孙二娘先起来走去门边,顺着窗缝向外瞧看一番,又抬起木窗,看看,确定了没人方才回来开口:“齐国人多是战阵好手,虽说以前也有在江湖上混过的,但是十多年过去了,怕是江湖手段早就忘了,况且又非是全员都在江湖厮混的,尤其是那文官,多半是些书呆子,寻个机会宰他一两个,也算是为死去的弟兄报仇了!”
刘通、白胜两人一张脸扭曲的看着孙二娘,穆弘却是听的大点其头:“二娘这话说我心坎儿了,老子也想为宋江哥哥报仇,就如此做,寻机杀他两个,给死去的兄弟一个交代。”
接着目光灼灼的看着一副不敢领教神色的草上飞与白日鼠:“你二人意下如何?”
“我(俺)觉得……”刘通、白胜只觉得嘴巴发苦,尤其白胜,他本就与这些人关系不佳,只是此时吃穆弘目光逼住,总感觉此时要是拒绝,这没头脑……不是,没遮拦就要一刀攮死自己。
噌、咚——
孙二娘拔出尖刀,倒握着狠狠戳在桌子上,一双吊角眼凶狠看着两人:“你们若是不干,只我与穆兄弟也能做得。”
“做!我与穆兄同生共死,当然做得。”刘通连忙点头,顺势站起看向白胜:“白兄弟你做不做?”
“做。”斩钉截铁得声音发出,白胜站起,一脸正色:“行走江湖,讲的就是一个义字,俺自然要做。”
孙二娘与穆弘这才满意的点头:“恁地说,咱们商量一下如何出手。”
刘通、白胜两个木着脸坐下,心中哀嚎。
他们四个在这里商量,外面城中各种事情仍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一辆辆装满钱粮布帛的车子驶出城外,进入军营。
休沐一日的士卒回营,换了另一批人出营潇洒,同时有传令兵骑上快马,向着南边的河边疾驰而去。
吕布、王政等人在府衙继续处理军务与后方传递过来的消息。
第三日上午,封闭了两日的城门打开,滞留城中的村民在齐军的检查下匆匆出城跑回家中,也有为了生计在城外犹豫许久的卖货郎进来,开始为一日三餐奔波。
官道上,剃了胡须,背着皮包的朱武转头看了眼河间府的城池,大步向着西北而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