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箭矢从空中落下,扎在阵地前方。
“总管,在看什么?”
宋江身后,戴宗听着箭矢落下的声音皱下眉头,手心满是汗水,忍不住在绯红的绣衫上擦了一下。
“没甚。”前方身高显矮的及时雨回过头,挤出一个笑容:“只是突然心中发慌,或是忧心战事吧。”
戴宗舔舔嘴唇,看看武松、汤隆、刘通几人在嘶吼着指挥士卒休整、轮换,背着药箱的士兵跑过来,将同袍的伤处裹上。
没人注意……
这神行太保呼出一口气,不敢迟疑,小声问出:“总管,恁地咱们就死守这城不成?”
“莫说动摇军心的话。”宋江侧身看他一眼,握着剑转眼看去前方:“此战或无幸免,然……”
手背上青筋暴起:“食君之禄,报君之恩,若人人避战,哪里还有我大宋江山的存在,宋江甘愿为我大宋赴死,让对面的齐人看看,大宋还是有忠臣在的。”
这话怎么感觉……
有些不对味儿呢……
戴宗砸吧砸吧嘴,感觉有些发苦,向后退了两步,站在那里愁眉苦脸,扫视一圈周围,上百身形健硕的壮汉正穿着甲,百无聊赖的翻看着手中板斧与木盾,有人多动症一般拿着板斧相互比划着,随后爆发出一阵哄笑。
戴宗收回视线,这都是李逵留下给的宋江做亲卫的兵,他一直觉得这些人都被李逵那小子影响患有癫病。
带着火焰药捻的箭矢飞过,扎在附近的地面、木板与家具上,破裂的声音连续传来,耳中全是嘈杂的嗡嗡声。
守军视线前方,街道的前方,数十上百穿着甲胄的兵马在有序上前,一面“王”字大旗在风里招展。
……
城外,中军大纛下过来禀报消息的快马被武卫牵着。
吕布听着叉手站在地上的令骑说完前方的情况,向前方挥挥手:“传令东西两面的兵马与城墙上的人尽快控制最后的北门。”
有传令兵快速奔出。
……
从后方上前接替武松的解珍看到过来的齐军士卒,也看到被亲卫拱卫过来的王寅,他的视线闪烁一下,连忙拿过军中发下的强弓,拿起箭矢,对着在前的齐军将领:“跟着俺射!”
片刻,一阵箭雨随着解珍的箭矢落向前方的黑甲士卒,射来的箭矢劈里啪啦的被木盾遮挡下,偶尔有漏过来的,也只是在甲胄上留下一道刮痕。
上前的速度不减,齐军这边同样射出手弩,解珍麾下也都是经历过战阵的人,自然也能挡住那些射过来的箭矢。
“杀上去——”
解珍看看对方奔行的速度,咬咬牙,回首向后方打出一个手势,示意弓弩掩护,随后提起钢叉带着兵马迎了上去。
宋江手下兵马不少人是拿钱喂饱了的,又都是玩命之辈,在这等必死之地也一个个激发了凶性,恶狠狠的朝着前方快速冲过去。
步战纵然冲锋速度不慢,依然比不得战马,各自躲避一波对方射来的箭雨,这两伙人方才轰然撞在一起。
零距离的短兵接触,瞬间就是一阵歇斯底里的怒吼,刀光跟在木盾之后劈砍过去,随后有长枪从盾牌下方刺出。
鲜血飞溅而出洒落地面,前排数名宋军在对方娴熟的厮杀下栽倒地上,抱着伤腿哀嚎。
解珍带着人咬牙切齿上前,一钢叉将举着木盾的士卒戳的不住向后退,随后将叉做棒使,专挑人防不到的地方打砸,间或刺对方一下。
有几个步战骑兵与步卒倒在地面,哀嚎的同时不忘伸手捞起兵刃朝着同样躺在地面的宋军伤兵砍过去。
“王寅在此!敌将休得猖狂——”
“干掉他!”
解珍大吼一声,挺着钢叉杀上去,适才就想用弓箭**他,可惜没能成。
身边的步卒与他并力上前,厮杀的战团很快扩大纠缠起来,王寅也是不客气,仗着自己力大甲厚,接连硬抗数刀,一杆钢枪前刺,左砸右扫,撂倒数个挡在前方的宋军士卒。
凶狠的抡起钢枪砸向冲过来的解珍,两人身旁的士卒也在死命向着前方冲去,意图为己方的将领做援助。
当——
钢叉接了抡起的钢枪一下,解珍身形猛地向下一矮,咬牙举着钢叉硬生生挡住对方砸落的势头,向上猛的一顶。
“哎?”
胳膊迅捷的朝天空伸展,带动身子也是向前踉跄一步。
“死——”
王寅早就被这街道情况弄得烦躁,他厮杀经验又丰富,也不与解珍较力,胳膊松劲儿的同时抬脚就是一下。
嘭——
绰号两头蛇的汉子向后飞起,落在地面激起一片尘土。
长枪在空中转动,王寅落脚挪步,胳膊抡过半圆带着枪芒在身后从上向下划过,随即手上使劲一戳。
噗——
枪头入土。
解珍满头冷汗的看着刺在腋窝下方的钢枪,他也是反应快,使劲儿将自己扭的快成了麻花状。
视线中,挡住天光的齐军将领冷哼了一声,手臂微抬,枪头带起些许泥土,猛的抖手再刺。
“啊!”
惨叫从解珍口中发出,他本是防着对方刺自己要害,不料却是一下刺在大腿处。
“恩——”解珍躺在地上,咬牙忍痛用力挥出钢叉。
王寅抬脚一踩。
咔——
钢叉长柄压在解珍手上,有一声惨叫从口中爆出“啊!”,连人带兵器被一块儿踩在脚底。
“快救指挥使!”
“杀了他!”
两边的士卒爆发出一声嘶吼,挥着刀兵对撞而上,转瞬间十数道伤口在两方人身上新增而出,鲜血挥洒在地面。
说时迟,那时快。
王寅踩住对方钢叉,手中长枪微抬,再次一戳。
噗——
尖锐斜入喉间,地上的宋军将领瞬间瞪大眼睛,努力抬了一下头,“呃呃……”两声,力气一卸,脑袋重重砸在地上。
“烦人的玩意儿!”
王寅一拔长枪,一股鲜血朝天射出,淋了他半身,这人迈步向前走了几步,将手中钢枪向前一刺,一挑,一道绯红的身影飞起时发出大吼:“尔等将领已死,早早投降!”
解珍麾下的队伍顿时犹如被抽了脊梁骨,发一声喊,少数人红着眼睛反迎上前,大多数却是转身就跑。
箭矢在空中往来交错,尸体与鲜血在不断向着城内延伸过去,而站在远处注视此处的宋江忍不住闭上眼睛,浑身微微的颤抖。
该敲金锣让他退回来的。
他想。
解珍主动上前时候,他还有着几分念想,能够阻拦对方破坏路障的动作,随后两军交锋,前面己方士兵奔回,他自然不会认为解珍是自己主动撤退,毕竟自己也了解他,知道这人是个直肠子,不会局势稍有不利就撤退。
“我去拦住他们。”
武松在另一侧看着前方穿黑的士卒在追杀己方士兵,吼叫一声,拎着两把戒刀就要上前。
“武松兄弟!”
宋江吼突然大喊一声,前方的行者转头看他,站着的及时雨犹豫一下:“守着最后一处鹿角,莫要让他们突破过来就成。”
武松转头看看前面街道中惨叫着倒地的己方士卒,又转头看看宋江,最终狠狠一跺脚:“好!”
……
“回来,回来!”
王寅甩一下长枪,血水从枪头、血挡飞出,在地面甩出一道血痕:“退后,吹号,让甲骑上前。”
“可是将军,前方还有四个……”
“无妨,就剩四个鹿角,损失不了几人就能撞开!”王寅侧头闪过落下的流矢:“宋军现在没乱,显然存了死志,咱们上前去不知要耗费多少人才能破除路障。
吹号!让姚刚上!”
吼声落下,有举着木盾的士兵从腰间摘下短号,使劲吹响。
呜——
……
“上马!”
号声入耳,姚刚顿时面有喜色,吼了一声,将铁甲覆面,有步卒快步走来,搀扶着满身重甲的骑兵起身,送上战马。
同样披着铁甲的战马晃动一下脑袋,打出一个响鼻,有士卒奋力将一杆铁枪托起。
大手伸出,姚刚抓过自己长枪,高举,映着天光:“甲骑——”
下压:“向前——”
得——
马蹄迈动。
……
“嗯?怎地了?”
武松有些奇怪的看着前方的黑甲士兵停下追击,死里逃生的己方士卒快步跑向他的身后,这行者迟疑一下歪歪头,本是做好了厮杀得准备,既然齐军并未上来,他正好趁机歇口气:“你们快些回去,另外告知宋总管,敌军并未继续上前,请调弓手上前。”
远处,王寅带着近百士卒开始向后退却,顶着盾牌的人站在最后,宋军射来的箭雨劈里啪啦被盾牌摊开,偶尔有人惨叫着跌倒,立马有人上前将他拖走。
轰轰轰——
战马在长街奔起,沉重的铠甲压在马身上,落下的马蹄带起更加沉闷的声响,一股尘烟在扬起,脚底剧烈的晃动感让避让在两旁的士卒砸吧着嘴,眼有艳羡的神色。
“闪开,闪开!”
王寅等骑兵自然熟悉这声响与震动,不等跑回一半,连声叫着跑去一旁的屋舍墙根站好。
前方道中身影减少的瞬间,鹿角后方,武松的瞳孔猛地一缩,对面骑兵扬起的烟尘遮掩了旁边屋舍,虽说他并不精通通过尘烟与马蹄响声判断数量,然这等冲锋的势头就是瞎子也能判断出来。
“向总管传讯,敌军骑兵,骑兵过来了!”
对面的马蹄越来越快,他在后方急忙下令,前方的刀盾手在鹿角后蹲下马步,死死抵住,长枪从上方斜斜架上去,一个个步卒的双眼瞪得血红,鼻孔中喷着粗气,汗水滑落鬓角,从脸庞低落。
一箭地距离。
轰轰轰轰——
高速奔行的甲骑犹如钢铁巨兽入了武松的眼,下一瞬,这位行者不自觉的站直了身子,口中呢喃有音。
“大哥,看来很快要团聚了……”
呢喃的声音被巨大的马蹄声淹没,鹿角身后的宋军士兵没听着他在说什么,有人却是红了眼眶,涕泪不受控制流下。
“杀啊——”
吼叫声从铁甲后面发出,穿着笨重的骑兵“嘭——”一声踩碎马蹄下的桌椅,碎裂的木头在空中翻滚,乓啷落在地面被踏为齑粉。
轰轰——
战马移动,接连有骑兵撞上鹿角,下方伸出的尖刺戳中马腿,马匹轰然倒地的同时,砸断数根外伸的尖刺,随之而来的数下撞击让其解体,奔腾而过的骑兵如同犁在人堆里,翻起一刀刀的血痕,尸体和鲜血瞬间在前方马前、马下爆开。
骑兵群在继续前行。
处于最后一处鹿角的武松看眼距离,吸一口气“男子汉大丈夫,哪能等死!”
他面上不复平静,换上狰狞之色,“喝啊——”一声爆吼,竟是短暂压过战马踏地之声,腿下发力向前跑动,猛地蹿起,踩着前方士卒的背高高跃起。
身形蹿上半空,武松双臂交错,两把雪亮戒刀在天光下反射光亮。
姚刚抬起头,一道身影进入眼中。
“我乃——”
绣衫在空中带起一阵衣袂呼啸声,迎着前方持枪甲骑落下。
“打虎——”
双臂挥动,两把戒刀在空中划出光芒。
姚刚手中长枪迎上。
“武松!”
当、当——
噗——
戒刀在铁甲划过,两溜火花跳起,白色的刀痕入甲数分。
血光乍现。
一篷血雾从半空中的身影后方随着枪头透体爆出。
轰轰轰——
数百甲骑持续奔驰而过,将这一片路障与人踏为齑粉。
战**铁蹄持过,一片血肉、木头、泥土的狼藉中,两把被踩踏变弯的戒刀静静深陷其中。
宋江在后方咬牙,浑身颤抖的更加剧烈,骑兵正以疯狂冲杀的姿态从前方朝着这边狂奔而来,阻碍他们的士兵呐喊、惨叫一片片传来。
身旁持着板斧的亲兵倒是嘶吼一声跑上前去,不过片刻就都被战马踩在脚下。
血腥味儿随着战**临近钻入鼻端,四周还活着的士卒、将领在混乱,宋江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惨叫声、骨裂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宋江听出有戴宗、汤隆的声音,只不过声音短促,不能肯定。
得得——
马蹄声在前方踏响,有长枪滴着鲜血接近宋江脸庞。
穿着红色绣衫的身影似乎感受到了,面上陡然松懈下来。
噗——
长枪透过面庞,红白之物洒在地面。
在这个过午的时段,河间府最后一股反抗力量被剿灭。
胜利来的在意料之中。
不久得到消息的吕布骑上赤兔,让武卫开路,一面命人约束城中将士,一面派出令骑让人于城内传讯安民。
也就是这一日,同样在河北地界的危昭德、呼延庆等人打破沧州州治,几乎将内河东边的土地掌握在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