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东青在空中翱翔而过,锐利的眼睛看着下方飞快行进的骑兵群,张开上下两片铁喙。
唳——
“宋军在那边,加速、加速——”
王寅抬手指着海东青缩小成点儿的身影发出怒吼,马背上的齐军骑兵“驾——”“喝啊——”呼喝出声,逐渐在王寅后面排成楔形阵。
“向后方军队传讯,我军遇敌。”
史文恭在阵中呼喊一声,随即有人举起旗帜在空中挥舞,后方有令骑看着缓下马速,待脱离骑阵,拨转马头向着后方快速飞驰。
轰鸣的马蹄声中,飞扬的黄土将后方骑兵的旌旗遮掩,漫天尘埃之中,“石”“史”两面旗帜与前方的“王”字旗帜排成品字型,三个楔形阵组成一个更大的楔形飞速向着海东青下方的步兵接近。
原野上,宋江部前锋紧张的严阵以待,雷应春望去北面,黄土飞扬的天际线上,一条黑线移动而来,他骑在战马上,深吸一口气,抬起大刀:“准备——”
宏亮的声音传开,在他视线中,那黑色的身影似乎与天上的黄沙融为一体,彷佛吞噬天地的魔物。
轰轰轰——
无数的马蹄踩踏过原野上的草地,明媚的春日下,七千人的黑甲骑兵如同潮汛时的湍流急速推进。
骑兵群中满是兵器甲胄碰触声、铁蹄践踏的声响,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响动。
“凿穿敌阵——”
校尉、军司马在人群中呼喊出声,纵马飞奔的各个方阵开始调整各自的武器,前方的骑士一手摸出飞斧,后方一排排骑兵支起弓箭,弯弓斜指向天。
这些本就是以常年征战的骑兵做为班底扩充起来的,北地马匹又多,惯会骑射奔袭,有着很强的战斗力,如今进入军中以老带新没多长时间就习惯军中的阵型、战法,已经可以算的上精锐。
密密麻麻的马蹄带着蹄铁踩在地面,碎石、尘土震颤中飞上半空,站在前排的步兵脸上血色好似漏底的瓦缸,褪的一干二净,不少人闭上了眼睛。
如今让他们维持着不逃的,大抵就是几年前在北地的几场败仗。
没有其余人吸引骑兵的情况下,反身跑死的更快。
“射——”
呼喊的声音从宋军阵中发出,强弓震颤,箭矢组成雨幕落了下来。
冲在最前放的骑兵夹紧马腹,身子在马脖后方伏低,嗖嗖的破空声响起,第一波箭雨落下,在人、**耳朵中留下尖啸之声,前排丈许距离掉落地面。
“入**,会不会估算,喊早了!”
雷应春陡然间一身热血褪去温度,心脏处拔凉拔凉的。
阵中弓手指挥使呼喊着“搭箭,快——”,战战兢兢的射手抽出箭矢,几次没能将弓箭引到弓弦之上。
雷应春看的焦急,在马上忍不住站起身,晃动的视野中前方骑兵狰狞面容入目,大吼一声:“傻愣着做甚,竖枪——”
宋军阵中,前排的步卒紧张的绷紧肌肉顶住大盾。
后方,长枪手将长枪从盾牌间隙探出去,用力到发白的虎口,鼓起的臂膀双腿,让枪尖儿不住颤抖。
前方,二十丈,浩瀚的骑兵已经越来越清晰。
……
“当家的怎办?要不降了吧!”张月娥带着仅有的三百骑围在雷应春身旁:“咱们又不是宋江那厮,不必非要为姓赵的卖命。”
轰鸣声响越来越大,尘土扬起时的土腥味儿进入鼻中。
冷汗从雷应春额头流下,眼睛转动一下,有些艰涩的声音从口中发出:“来不及了。”
嗡——
箭矢从骑兵阵中升起,短暂的遮住了天光,向着后方步卒阵中落下,盾牌举起迎上,劈里啪啦的声音响起。
不少同袍的惨叫在宋军士卒耳中响起,还活着的方自松了口气,就见前方的骑兵从马脖后方挺起身,单臂举起,狠狠一挥。
呼——
数十上百的飞斧从楔形阵的前方扔出,顿时一片轰鸣声响起,有不少不知躲闪的长枪手被斧头砍在身上,惊人的惨叫声响起,受创的人在地面上不停打滚。
“冲——”
王寅呼喊着戳出手中长枪,“嘭——”一面大盾飞了起来,随后一声轰鸣,人体被高速飞驰的战马撞上,骨骼破裂的声音向后倒飞而出,随后有第二声撞击,第三声……
轰鸣声音蔓延开来。
斑驳的血迹洒在这一片战场,轰鸣巨响的突破之中,大片的盾牌被撞开,人影卷入马蹄下方,雷应春、张月娥经历过辽军的骑战,却没见过齐军的杀伐,那悍不畏死的骑兵身影让夫妻两个身上都冒起寒意。
视线中,有倒霉的骑兵连人带马撞在大盾上,身子被长枪刺中,却仍然鼓起最后的力气投出手中的兵器,企图在死时再带上一个。
这与辽国的骑兵不一样!
雷应春脑海中大骂一句,看着摧枯拉朽杀入阵中的骑兵,眼中绝望之色浮现。
确实不一样,辽人喜射,多以骑兵反复冲前射箭引诱为主,而这些穿着黑甲的齐军士卒更喜硬冲硬打,那暴力的杀戮让第一次正式与齐国野战的宋军发懵。
箭矢在天空划过,没有射去的箭,只有射来的矢。
原野之上,未与宋军交手的骑兵不断拉开手中的骑弓,配合射出弓箭掩护前方厮杀的同僚。
而奔行在最前方的王寅手中一振,甩开枪杆与血挡上的粘稠的鲜血,凶戾的爆喝:“跟上——”
挥枪冲向将旗的所在。
张月娥看的心中发毛,纵然她是个杀人前喜欢流泪演戏的异常之辈,这种战阵对决没人会给她发挥的余地,连忙一拽马缰,拉上自己男人:“当家的,跑啊!”
厮杀呐喊之声在后方传来,马蹄踏过倒在地面的死尸,骨骼碎裂的声音响在耳中,浓郁的鲜血之气在这一片蔓延。
王寅眼看着前方“雷”“张”两面旗帜后退,骂一句:“无胆匪类,只会逃跑!”
长枪一挑将前方的士卒挑上半空,纵马飞驰而过,王寅双眼紧紧盯着前方逃跑的身影,爆喝一声:“追——”
当先纵马跟上,后方的骑兵同样爆出“追——”的大吼之声,纵马飞驰突破。
两侧,石宝、史文恭两人大刀与方天画戟劈砍开前方的宋军士卒,看着王寅的旗帜远去,不假思索喊一声:“吹号,吹号,跟上去,跟上去!”
呜呜——
牛角号从骑兵阵中发出,勉强还能看出是楔形阵的骑兵群在将领旗帜的指引下飞速上前,大批的骑兵在从这片原野上踏过,有二三百坠在最后的骑兵缓下马速,准备帮助自己负伤、战死的同袍。
人、**死尸在地面留下,大滩大滩的鲜血在向着泥土里面渗去,濒死的人躺在地上,口中发出若有若无的呻吟之声,还活着人看着那二百余骑兵缓缓将目光看来,发出一声喊,撒丫子就跑。
……
令骑奔跑,大颗的汗水从人的鬓角滑落,被略微黝黑的手背擦去。
宋江望一眼远处飞扬的尘土,他的左右,面色凝重的士卒与将领跑步而行,稍远处,穆弘带着卢俊义、徐宁并五百骑兵正护着他的左翼。
中军阵中,一营五百人的彪形大汉扛着大斧,他们身上是军中最好的甲胄,上好的犀皮外覆着铁甲,手臂、双腿都是铁质的迭片,阳光照下来,反射出一片金属冰冷的光泽,这是朱仝手下的斧兵,是在河间府建立的。
接到前方雷家夫妇两个的传讯,宋江没有第一时间就飞驰援救,而是先将阵势排开,这才一边命戴宗、刘通探查,一边命大军向前,毕竟前方传回的讯息说是有骑兵来攻,他做些准备也是理所当然。
数道身影从前飞奔而来,戴宗、刘通两个奔到宋江面前,不敢高声呼喊,近前语气焦急开口:“总管,前方雷应春败了,齐军马上来袭。”
“……这般快?他等不是有着三千人?!”
铁盔下,宋江的面孔白了一下,从接到消息到现在才过了多长时间,这般短的时间都让他怀疑那夫妇俩是不是没应战,存了心的要坑他。
轰轰轰——
马蹄声越发的近了,宋江抬头去看,就见着那边两杆熟悉的将旗入眼,绯红色的身影告诉着他是自己人。
而这些骑兵后面,更大的尘埃飞扬在空中,从自己人扬起的黄土中能隐约看着黑色的身影。
“难道……”
宋江面皮抽了一下,擦了下鬓角的汗水,一勒马缰,高呼出声:“停,防御,防御——”
长剑从腰间抽出来,向前一指:“敌军来袭!”
七千左右的步卒站住,在将领的呼喊声中快速的排列,本就列好了阵势,此时只需要些许的时间就能整备好。
宋江在旗帜下,看着越来越近的身影,陡然发出命令:“让雷应春夫妇从侧旁进入与穆弘汇合,莫要冲撞大阵。”
传令兵连忙上前,高声呼喊的声音传出,那边在前奔逃的夫妻两个知道自家统帅治军挺严,也不敢直直冲入阵中,在阵前划出一道弧形,从一边跑过。
轰隆隆的马蹄声疾驰而过苍翠的原野,一道道飞驰的身影扬起沙尘,王寅远远能看着站在那边的身影,神色不屑:“原是有援兵在此。”
“传令,准备冲击敌阵!”
牛角号吹奏出独特的音调,马背上的兵卒在调整着姿势,后方石宝与史文恭在策马上前,逐渐将阵势改变,从一个大型楔阵形成品字形的三个小型楔阵。
三个将领在身旁数百骑兵的拱卫下一路向着前方碾压过去。
宋江眯着眼睛,看着似乎漫山遍野的骑兵,面上露出艳羡的神色,随后挥动旗帜,让大盾上前护卫住军阵前后左右四面。
史文恭在后方看着宋军阵中人影闪动,目光闪了一下,做了个手势,旁边有亲兵掏出牛角号吹出长长短短的声响,换来两声短促的号角声,品字型的楔阵开始变换,突出来的楔头慢慢磨平、距离拉开。
阵中,新从田虎那边投降的几个河北降将死死盯着远来的骑兵,举起手准备喊人射箭,给对方来个下马威。
对面冲锋而来的齐军骑兵有号角声传来,一张张弓在骑兵的手中斜斜指向天空,王寅、石宝、史文恭冷静看着手下骑兵的动作,在估摸着距离够了的时候,陡然呼喊一声:“散。”
“射——”
鱼得源、樊玉明、董澄、沈骥几将大喊出声。
箭矢飞掠过天空。
在中军将旗下看着的宋江眼皮猛地一颤:“啥?!”
泥土在铁蹄下大片的飞旋、洒落在丈外的地面,原本就散开的齐军士兵没有如之前般冲阵,反而呈左右拐出一条弧线,密集的箭矢嗖嗖嗖落在空旷的地面,只有几个倒霉的马蹄滑了一下,侧翻倒地,被箭矢插在身上,哀嚎不已。
王寅、石宝向右,史文恭向左,三将领着迂回两侧的六千铁骑手中泛着寒芒的延绵伸展,映着天光的箭矢搭上弓弦。
有声嘶力竭的声音呐喊:
“放——”
弓弦颤动的声音次第响起,连成一片。
嗡嗡嗡——
密密麻麻的箭矢从骑兵群中飞出,然后落下。
鲜血从密集的人群中溅了起来,有人下意识转动身形躲避着射来的箭矢,史文恭、王寅、石宝都是机敏之辈,看着木盾护持的阵势中出现动摇,连忙一提马缰,呼啸一声在骑兵护卫下狠狠撞进防御之中。
披风招展卷动,史文恭在马背上挥动方天画戟,大盾的碎片混着鲜血飞起,巨大的力量将前方挡路的士卒拍飞出去。
“长枪手,上——”钱傧、钱仪两兄弟发出巨大的吼声。
已经意识到对方骑兵比辽军厉害的宋江面色一白,原本想以圆阵消耗对方,没想到不过片刻就落入下风,但就算明白是双方士卒军心士气不同,也已经晚了。
左右两边带着骑兵的名将都杀入阵中,片刻就杀开一道缺口,钱家兄弟连忙上马,持着长兵杀向史文恭。
沉重的兵刃在冷着脸的将领手中挥舞,一连串的金属碰撞声,片片火花飞出,两个长相相同的宋军将领被一杆方天画戟砸的手疼,咬着牙硬撑。
四周杀过来的骑兵精锐劈砍刺戳,连杀数人,惨叫声在两将附近响起。
钱傧一个慌神,史文恭抓着机会一戟砍在他脖颈上,温热的鲜血从方天画戟抬起处飙射而出。
钱仪“大哥——”悲愤叫声方起,史文恭“喝啊——”大喝一声,方天画戟闪电一戳。
戟尖儿刺入张开的大口,穿透脑后,一蓬鲜血爆出,钱家两个兄弟一先一后摔落地面。
而在另一侧,史进舞动着手中的三尖两刃刀冲向“石”字将旗。(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