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的酒香肉香飘散弥漫。
房学度在王政闭口后开口:“还有西夏也要敲打,免得那边在咱们南下之时在后面拖咱们后腿。”
“这倒也是,西夏人一直想要向外扩张,只是一直没能得逞。”
“不若遣一大将前去,看着就行,西夏几年前被草原人祸害一次,这两年又与赵宋时有冲突,现在应该还是没缓过来。”
众人议论中,杨朴放下酒碗:“不若由臣前去,西夏如今势弱,能用唇舌解决的事情还是不用动刀兵的好。”
顿了一下又道:“赵宋国土广大,命一大将为西夏而不出战,不甚值得,就算要打,也要等拿下大同府之后,届时其国土与我国接壤地界拉长,可数路攻之。”
杨再兴放下酒碗开口:“尤其潼关,当要握在我等手中方才能放心西边之事。”
縻貹一张黝黑的脑袋频频点动:“杨小子这话在理,陛下,西路只杜壆、孙安二位将军在那会不会有些少了。”
“潼关非是好攻的。”韩世忠摇摇头,若有所思开口:“那边不通情况下不若放弃,直转蒲津渡,反正他一座关隘没法子移动,待其余之地平定,光他孤伶伶立在那也没甚用。”
在座的将军如縻貹、韩世忠、杨再兴等是如今军中壮年青年一代的中流砥柱。
前者跟着吕布从几百人时候就上阵厮杀,不说身经百战,大小战事几乎从未缺席过,早已养出自己的战略眼光,后两者对于行军打仗也有自己的见解。
席间众人七嘴八舌说着自己的自己的见解,两军路线、巨马河附近关隘修建、西夏如何敲打,包括水师如何与马步两军配合,还有如何让太行山盗匪在赵宋内部捣乱,越说觉得未尽之事越多,一个个免不得有些头疼。
最后还是将目光望去那边坐着的吕布身上,比起以往性子更加沉稳的皇帝望之更有气势,好似一只收起爪牙的猛虎卧在那里,原本凶戾的气息沉淀在骨子里,看着下方渐渐息了的讨论,将手中的酒碗往桌上一放。
“庙算多者胜是没错,只是你们想的也太多了,怎地,地盘大了胆子反而越发的小了?吞辽之时那种先打再说的气势去哪里了。”
吕布嘴角带起笑意,大手撑着桌子站起:“潼关不提,巨马河附近何时需要关隘了,待越过两国边境,拿下对面城池自成防线,我等只需一直南下打去汴梁就是。”
转头看向李助,有些好笑开口:“给水军那边送个信,让危昭德、李宝、呼延庆入京一趟,水师也是南下的一军,连个人都不到,朕如何能调配的开。”
“喏。”
李助在席间微微欠身。
吕布将目光看向众人面上:“西路那边调袁朗过去,待明年冰雪化开即行,诸位心中担心的朕自然也是清楚,厉兵秣马固然重要,然两军的战心士气也放在那里,朕暂看不出宋军有能与我等匹敌兵马。”
“陛下,女真那边的军队可要尽数调遣过来?”房学度摸着胡子抬起头看向他。
吕布踱步两下,停住脚:“调黄龙府完颜娄室一部即可,令完颜宗翰继续看着高丽,那边虽说风平浪静,朕仍认为是暂时的。”
看着下方有人面上带着迟疑,他双手握了握拳,突然笑了下:“昔日董卓伏诛之前亦是如此,杀机只在那一瞬间,若是错过了,找借口要麻烦许多,上好的劳力可不能如此轻易松手。”
“喏!”
……
年关就随着齐国各处军队、粮草调动中过去,水军三名大将快马入京又返回,随后水师在冬日中行动的越发频繁,连带着李俊等人也忙的连轴转起,先前张横说的那种轻松惬意的日子似乎没有个实现的时候。
立春之后,获得军令的袁朗带着四千骑兵、两千步卒踏上去往西边的道路,准备会合那里的杜壆、孙安做为西路军的将领南下。
随着雪地的消融,士卒踏出营帐、府军走入校场进行操练,又一轮的新兵招募也在火热的进行,大量对战功有所期待的青壮开始走去招募地点。
这大抵是开战前的最后一次招募,无论是马军步军选拔都是很严格,身材魁梧有力算是基本,能骑、善射者优先,若是能够骑射则立时入选。
预留下来的扩充编制都不是很多,入伍的新兵大多会填充入几个提拔不久的将领手中,如董小丑、石宝、厉天闰等就是。
扩军的问题对朝中众文武来说不算是什么大事,然而对某些已经没落的人来说算是最后的机会。
辽东,黄龙府,郊外。
入春后的天气仍是干燥寒冷,苍老佝偻的身影站在兵器架旁,看着一杆长枪有些出神。
这里是完颜石土门的宅邸,自从完颜蝉蠢反叛之后,吕布因完颜娄室等女真将领的求情,并没将这一家子全都拉去菜市口,只是之前许下的爵位与军职也都收了回来,家中所有一切充了公,全家从上到下都成了白身。
这两年虽然也与以前一些老友有所联系,然而到底是有案底之辈,没敢与人太热络,饶是如此,现在活得也不算是太差,最少一家能混个温饱。
他背后站着两个儿子,两双眼时不时的对视一眼,没去打扰父亲的思虑,脸上都带着一丝惆怅,沉默不语的等着什么。
后方木栏外有身影走过来,看着父子三人站在院中高叫一声:“石土门!”
对着兵器架的身影转过身,眼看来人神色一动,快步走过去,将木门一开:“如何了?”
“今次算是天神庇佑。”那人朝天拜拜:“如今士卒新招,黄龙府有缺七百,可让习室、思敬去军中试试,只不过为将是莫想了,怕是要从士兵做起才行。”
完颜石土门呼出口气,面上有喜色:“莫说做士卒,只要能上战场,做青壮都行。”
转身对着两个儿子开口:“跟着你们叔父去往城中招募处,莫要给俺丢脸。”
“喏!”X2
习汉礼多年的两个青年抱拳应下,面上神色轻松些许,纷纷咧嘴一笑:“爹你瞧好吧。”
“只要能去战场一搏,俺们还有东山再起可能。”
伸手拍拍两个儿子,有些苍老的面上露出笑容:“去吧,顺便送些礼给娄室,人家用军功帮咱们求情留下一家老小的命,这是天大的恩情,不然这个机会也没有。”
“这……爹,咱家现在还有什么能送的?”做儿子的苦笑看看四周。
“……送些野味也可。”完颜石土门沉默一下开口:“那些汉人教授不是说礼轻情意重吗,咱们如今没什么好给的,唯有打来的野味还算稀罕,去吧。”
完颜习室、思敬两人点头应了,当下取了些野味,挂在马上,随着外面的叔父走去城中。
院落中,完颜石土门怔怔看着两个远去的儿子,半晌叹息一声:“逆子啊……”
却是也知道,这一遭过去,两个儿子是要拿命去拼,就算有了功劳怕也不易升迁,不过,终究比现在好的多。
应招、入伍,凭着两兄弟的武勇没有什么波澜发生,拿了代表士卒的牌子,两个曾经也是军中将领的青年叹息一声,随后提着东西寻去完颜娄室。
平东将军府,没有丝毫改变的府邸前,两个青年面上有了几分愧疚,一场灭辽之战其余人都升迁了,就完颜娄室升了一级爵位,军职还是在原地踏步。
相互对视一眼,年长的完颜习室上前扣动门扉。
吱——
大门开启,穿着皮裘的门房一愣,在此多年,还是头一次见着这般穷酸的访客,拎着野味上门……
这是来卖货的?
还没等他开口,兄弟两人连忙上前说明情况,这才让他咽下寻价的话语,连忙开口:“二位稍等,俺去里面和我家郎君说一声。”
转头匆匆跑进去。
不多时,完颜娄室那健硕的身影出现在两兄弟眼中,完颜习室、思敬连忙上前跪下一头磕在地上:“多谢平东将军让我等活命。”
“起来、起来。”完颜娄室看着他俩眼中异色一闪,上前将人用力拉起来:“昔**父也帮我良多,不过报恩而已。”
两兄弟相互看看,叹口气:“您这可不光是报恩了,简直是救人于水火,我等能活全靠您。”
完颜娄室佯装不喜:“行了,这话听你父子说都快起茧子了,再这般说就请回吧。”
“不敢,不说了就是。”
“这不就好了。”
完颜娄室一笑,让下人接了野味,拉着两人入屋,分宾主落座,看着二人样子叹息一声:“往**们兄弟与活女交好,有些事不知当不当说。”
“说得,说得。”
“娄室叔您说,俺们兄弟洗耳恭听。”
“你二人都曾在军中厮混过,只是要牢记,莫要多说,凡事多听多看,有异常之事莫要自作主张,先去找上官解决,不行来找俺也可。”
“知晓了,多谢娄室叔!”两人知道完颜娄室是在提点他们,相互看了一眼不敢怠慢,连忙起身重重抱拳。
“如此甚好。”完颜娄室点点头,伸手招招:“难得来这里,先在俺这里用膳吧。”
有仆役进来,伺候着三人吃过东西,让人送走了这两个青年勇将,完颜娄室站在屋中背着手出了会儿神,一转身走去后面的书房。
带着烤肉味儿的气息扑在面上,完颜娄室朝着那边低头与羊排斗争的身影拱拱手:“人已经走了。”
“嗯嗯嗯……”
扯着羊排的人用力将肉从骨头上扯下,抬起头露出乔冽的脸,用力咀嚼几下,将口中的肉吞了,拿湿巾擦擦嘴:“辛苦完颜将军了,一起吃些?”
“用过膳了。”完颜娄室摇摇头,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了,犹豫一下开口:“乔尚书此来可是完颜石土门家还有……还有那意思?”
“或许有,或许没有。”
乔冽摇摇头,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看一眼完颜娄室皱起的眉头,想了想:“将军钓过鱼吗?”
“钓过。”完颜娄室一点头,随即若有所思:“您的意思是……”
“钓鱼之时,有的位置一天来不了一尾,有的地方却能连续钓上来。”
乔冽沉思着,将手中的杯子放下:“自然,还有另外的情况,只是我与李光禄都觉得留下他们或许有收获也说不定,是以当年才请将军做出戏留下人。”
完颜娄室沉默的摸摸下巴,乔冽看他一眼,随后笑着开口:“完颜将军愿助我等排奸的心思,乔冽记下在心,待南征结束,陛下必然有所赏。”
“不敢,为陛下解忧乃是分内之事。”
完颜娄室轻轻欠身一礼,乔冽笑了笑,举起杯子:“完颜将军大义。”
……
春日的日光已经在逐渐倾斜,远在黄龙府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到燕京,冰雪消融后,大地回暖,有耐寒的植物多了些绿意,在不久后,花圃或许不再是一片枯枝。
邬箐穿着狐裘,与抱着儿子的丈夫散步在夕阳下,呀呀学语的小人儿偶尔指着一处发出“这是什么的?”问话,往往都是吕布开口告诉他那是什么东西,随后与邬箐对视一眼,有些发笑。
“拓儿以后肯定很聪明。”
“嗯,有些太皮了,郎君你还老惯着他,一如当年惯雯儿一般。”邬箐没好气的白了笑嘻嘻的男人一眼。
“孩子还小。”吕布看看远方的红霞,吐出口气,看着白气消散,又看着怀中小人儿学着他哈气,被逗得直乐:“等大些严厉些就行了,你看现在某对群儿就很严,背不出书打手板都是家常便饭了。”
说完这句,像是想到什么,又乐呵呵道:“不过群儿习武很快,不知道这点随了谁。”
“还能是谁,定然是郎君。”邬箐白他一眼。
“那不一定。”吕布挺下胸膛,颇为自豪:“某习武快,习文也不差,就是年轻时候耐不住性子听先生教授罢了。”
邬箐眨眨眼,噗嗤一笑:“还不是一样?”
吕布张张嘴,说不出话,只好耸耸肩,两人又走了几步,邬箐看着被夕阳照的满脸通红的男人:“郎君快要出征了吧?”
“嗯,快了。”吕布想想:“等北边的大军前来,就可以兵发赵宋了,算算日子,应该是这一两月吧。”
邬箐轻轻点头:“别的话奴就不说了,只是郎君记得,家中一直有人惦记着你的安危,莫要独自涉险。”
吕布闻言看她一眼,转过头看着远处风景:“这话是邓飞那厮教你说的吧。”
邬箐眉头一挑:“奴等四人也是这般心思。”
“好,某晓得了。”旁边的人笑了笑,点点头。
不一月,兵马在燕京周边集结。(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