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最前沿的中转基地还设置在沙羡、夏口,可这两地距离真正的前沿阵地,已有近千里之遥,无论从物资调配还是军情传递的角度来看,都委实不太合适了。
营帐之中,气氛凝重,陆逊眉头微蹙,略作思索后,开口提议道:“要不从摧锋军里调出一个旅督,加强到鄀国城下?如此一来,鄀国城下的兵力部署得以强化,攻城进展当能更快。”
刘封听闻,并未立刻作答,而是微微眯起双眼,陷入了沉思。他在脑海中反复权衡着各种利弊,思考了片刻后,缓缓摇头否决道:“没有必要,摧锋军不动,先从宜城和邔国两城各抽一营人马,加强给鄀国城下即可。鄀国现在是谁负责?”
陆逊反应迅速,立刻回答道:“是周庭实在负责。”
周宾,字庭实,出身阳羡大豪之家。他为人忠诚,作战时勇猛无畏,又颇具军事谋略,在刘封军中南征北战,屡立赫赫战功,早已进入刘封的视野,如今已然成为扬州军军中的中高级将领,眼下正在贾逵军中担任一旅旅督。
“原来是庭实啊。”
刘封点了点头,对于周宾的能力,他心中十分清楚,毋庸置疑:“告诉他,我希望他七日之内,能够拿下鄀国城,而且我要的是完整的鄀国城,城内百姓、设施皆不可有大的损伤。”
“喏!”
陆逊当即领命,声音洪亮,带着几分坚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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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刘封这边有条不紊地进行军事调整之时,刘表那边的军情却如火急燃,形势万分紧迫。邓义仅仅只用了三天时间,就从襄阳一路风驰电掣般赶到了商县。
这一路能够如此迅速,全托了水路的福,襄阳和商城之间有丹水相连,此时又是丰水期,水路畅通无阻,就连夜间行舟都不用担心会搁浅或是撞上礁石。
这一段路程有七、八百里之遥,若是走陆路,哪怕日夜兼程,不停地更换马匹,也未必能有这般惊人的速度,更别说现在是东汉末年,驿站体系早已崩溃了。
邓义的船只抵达商城时,张济还在后宅之中,陪着邹夫人悠然叙话。
突然听闻荆州来使,而且人已经到了城外,张济顿时大吃一惊,手中的茶盏险些掉落。
“夫君,荆州来使,必有大事发生。”
邹氏生性温婉典雅,生得极为美丽动人,且颇识大体。此时,她在张济身边轻声提醒道,声音轻柔却带着几分沉稳:“如此大事,您何不召贾先生参详计议?贾先生足智多谋,必定能为夫君出谋划策。”
张济一拍额头,恍然大悟,大喜道:“夫人所言甚是,是我疏忽了。”
说完之后,他就准备匆匆离去,可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回头对着邹氏,脸上带着几分歉意道:“今日本已说好要陪着你,只是如此一来,又要委屈夫人了。”
邹氏却是温婉一笑,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柔和道:“夫君,正事为重。莫要因为我误了大事,你且放心去。”
张济心中一热,感动不已,点了点头,转身出门。
一出门,张济就像是换了一张脸,虽然他那胖乎乎的面庞看上去仍有些喜感,可眼中的森冷与锐利却暴露了他真实的性格,那是常年在战场上厮杀所磨砺出的狠厉。
“来人,去请贾先生和佑维来正堂议事。”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贾先生自然就是投奔张济而来的西北智囊,素有“伤天和不伤文和”之称的贾诩贾文和了,而佑维则是张济侄儿张绣的表字。
贾诩和张济正是张绣的左膀右臂,是他最为重视的心腹之人。
很快,三人在正堂碰头。
张济神色凝重,将荆州来使的消息告知了两人,得到了截然不同的反应。
张绣一听,顿时面露喜色,脸上洋溢着得意之色,洋洋自得道:“叔父,看来荆州诸贼已知我大军的厉害,莫不是知道我等秋收之后要兵出武关,提前来请我们罢兵不是?他们定是害怕了,才派使者前来求和,您可不能轻易的应允了他们。”
与张绣的兴高采烈截然不同,贾诩却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他眉头紧锁,眼神深邃,仿佛在透过这一消息,洞察背后隐藏的玄机。
张济看了侄儿一眼,随后将目光缓缓落在了贾诩身上,只是看见对方正陷入深思,他却是不敢轻易打断。
在整个西凉武夫集团之中,张济不是最为勇武的,冲锋陷阵时,他的武力比不上那些猛将;也不是最为善战的,指挥作战时,他的军事才能略逊一筹;为人处世,更不是最为聪明的,论智谋,他也有不如他人之处。
论起厚道仁义,他不如段煨,段煨为人宽厚,颇得人心;论起用兵打仗,他不如樊稠,樊稠在战场上的谋略和指挥能力十分出色;论起骁勇武猛,他不如李傕、郭汜,李傕、郭汜皆是战场上的悍将,勇猛无比,甚至能和吕布单挑武斗。
但有一点,张济冠绝群将。
那就是他对贾诩的信任和重用,达到了一个极高的程度。
这也是为什么贾诩离开李傕、郭汜之后,放着仁厚的段煨不去投奔,而偏偏选择了张济的缘故。
在张济心中,贾诩就是他的智囊,是他在乱世中立足的重要倚仗,以至于贾诩在思考事情时,他都不会出言打扰对方,生怕打断了他的思路。
“荆南有变!”
片刻之后,贾诩终于抬起头来,对上正紧紧看着他的张济的视线,语气十分肯定道,“荆州军恐在荆南失利矣。”
“哦!?”
张济、张绣叔侄俩顿时来了兴趣,眼中满是好奇之色,异口同声地问道:“先生从何得知?”
“不对。”
贾诩来不及回答张济和张绣的问题,却是突然摇起了头,答非所问道,“恐怕不只是失利,背后或许还有更为惊人的变故。”
张绣性子急躁,本就对贾诩的话充满疑惑,此时再也按捺不住,张口就想追问,却突然吃了自家叔父一个严厉的瞪眼,到了嘴边的话只能重新咽了回去,大张的嘴巴也只能无奈地闭了起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贾诩才重新开了口,冲着张济拱手做礼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荆使此来,必是为主公送礼而来!”
张济、张绣一听,心中顿时大喜。在他们俩的眼里,贾诩就跟神人一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所言之事,无有不中。现在贾诩恭喜张济要发财了,张济、张绣自然对此是深信不疑,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丰厚的礼物摆在眼前。
“哦!?”
张济兴冲冲道,脸上满是期待之色,“先生何出此言,可否一解我之疑惑?让我也能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贾诩这次正色解答道:“荆人与我在穰城一线反复争夺,已有两、三年之久。我军势单力薄,将军多次向李傕、郭汜求援而不得,在这场持久战中,实处于下风。这是不争的事实,我们的兵力和资源都有限,难以与荆州军长期抗衡。”
贾诩这话虽然说得直白,不太好听,但却是实实在在的事实。即便是张济、张绣,也不由点头赞同,他们深知自己军队的处境,在兵力和物资上都面临着巨大的压力。
实际上,若非是有了刘封这个蝴蝶翅膀,张济去岁就应该战死在穰城了。
只是因为刘封的关系,曹操重兵驻扎洛阳,逼的张济和李傕、郭汜抱团取暖,不敢轻易南下,恰好避过了一劫。
“如今荆使却突然仓促而来,绝非利益使然,恐有不得已之内情。”
贾诩十分自信地断定道,眼神中透着睿智的光芒:“以我之见,本以为是荆北征讨荆南失利,只是细思之下,若仅仅只是如此,以刘景升之傲,怎肯如此轻易低头?刘表为人高傲,一直以来都不愿轻易妥协,如今突然派使者前来,其中必有隐情。”
张济一边听着贾诩的分析,一边缓缓点头,心中暗自佩服贾诩的洞察力。正如贾诩所说的那样,刘表自从掌握了荆州实权之后,就开始大力打压本地士族豪强,引入南阳、中原士族,大搞派系制衡。
他的这些操作十分成功,也的确给他带来了许多好处和利益,让他在荆州站稳了脚跟。但这也同样助长了刘表的傲气,两军交战都快三年了,刘表什么时候主动找张济谈过?
刘表一直都视张济为纤芥之疾,一直都试图以武力解决问题,而并非是通过谈判。
“恐怕荆南还有大事发生。”
贾诩断言道,语气坚定:“明公可速派人南下侦查,料想此事必定重大,如此重大之事,必不会难以查探。只要我们用心去查,必定能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张济当即表态道:“先生放心,我这就安排人手南下。我会挑选最为精明能干的斥候,让他们尽快查清荆南的情况。”
应声了之后,张济转而问道:“先生,那这荆使如何处置?是立刻接见,还是先晾一晾?”
贾诩老神在在道:“且不急,让他们在驿馆休养数日,且先等南方消息回来再议不迟。我们先摸清楚情况,再决定如何应对,这样才能掌握主动权。”
张济略一沉思,觉得贾诩所言极是,当即点头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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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义肩负着荆州的重要使命,一路行来,可谓是争分夺秒。尽管他仅仅耗费了三日时间,便马不停蹄、船不落桨地抵达了商城,满心期待着能尽快与张济会面,完成自己的任务。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沉重一击,刚到商城不久,他就被张济不动声色地软禁了起来。
每日,他只能在驿馆那狭小的空间里踱步,望着窗外的天空,满心焦急却又无计可施,迟迟连张济的面都见不着。
每过一天,他心中的忧虑便增添一分,荆州的局势愈发紧迫,可他却被困在这里,如同一只被困在牢笼里的飞鸟,有力无处使。
反观傅巽这一路,行程安排则截然不同。他先是沿着淯水前行,抵达南阳郡西北处的雉县后,便转行驰道。
这驰道并非一般道路,它相当于后世的顶级高速公路,宽阔平坦,路面用坚实的青石铺就,即便是大队人马行走其上,也十分顺畅。
虽然这一路只有三分之一的路程是水路,剩下的大部分都是陆路,但好在有这驰道相助。
傅巽一行人骑着高头大马,车轮滚滚,扬起一路尘土。他们风餐露宿,日夜兼程,尽管旅途劳顿,但每个人心中都心知此行之重要。
就这样,历经整整半月之久,傅巽一行终于风尘仆仆地抵达了洛阳。
与邓义那一路的坎坷遭遇截然不同,傅巽这一路可谓是备受礼遇。
河南尹夏侯惇听闻傅巽到来的消息,亲自出城相迎。
在距城五里的地方,夏侯惇身着官服,身姿挺拔,早已等候多时。他的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眼神中透着热忱。
当傅巽的队伍出现在视野中时,夏侯惇立刻迎上前去。
夏侯惇在战场上的表现或许不算特别出挑,可作为一名**家,他却有着极为出色的交际手腕和敏锐的**洞察力。
见到傅巽后,夏侯惇言谈有礼,每一句话都恰到好处,态度亲和得让人如沐春风。在一番寒暄之后,当他得知了傅巽的来意,独眼中瞬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
这一细微的表情变化,却被心思细腻的傅巽捕捉到了。
夏侯惇当即拍着胸脯表态,一定会竭尽全力为傅巽将荆州所请,准确无误地转达给天子、大将军以及朝堂之上的诸位大臣。他深知此事的重要性,也明白这对于荆州和朝廷之间的关系有着深远的影响,所以语气中满是坚定与担当。
傅巽大喜下拜道:“此事事关我荆州存亡,一切就拜托夏侯大人了。”
夏侯惇当即离席,上前将对方搀起:“公悌放心,我后日上朝,必向天子,朝臣禀明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