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啊?要觐见蜀王殿下,要提前通报不知道吗?”
蜀王府守门兵丁见了人,只是懒散地喊了一句。
孙传庭翻身下马,小步到了朱元璋车驾边上,低声问道:“陛下,怎么办?”
“直接进去吧。”
朱元璋眼中透露着失望,摇摇头道:“蜀秀才是朕的好儿子,但子孙后人却是如此不肖,朕甚感心痛。”
“是。”
孙传庭得了命令,来到前面,对曾英几人说道:“蜀王府,敢不敢闯进去,也无需你们如何,把门口的守卫打败,把门打开就行。”
曾英几个人还在兴奋呢,听到孙传庭的话,脸上原本一直保持着的笑容顿时僵住,一个个不敢置信地互相对视。
片刻后,曾英才指着自己,试探性问道:“督师大人,您是说,让我们几个去攻打蜀王府吗?”
“是的。”
孙传庭认真地点点头。
看到孙传庭脸上认真的表情,曾英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督师大人,好像没在开玩笑啊。
这一瞬间。
曾英想起了市面上流行的《西游记》话本里九头精怪对奔波灞说的话。
你去把唐僧师徒除掉!
虽说蜀王府门口那几个烂番薯臭鸟蛋,自己在成都城里厮混的时候经常看到,也非常瞧不起,自认为不需要兄弟,自己一个人就能轻松搞定。
可问题是人家是什么身份。
蜀王啊!
打了人家的人,自己能好过?
往上参一本,自己怕是当场就得凉凉。
那一刹那,曾英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督师说笑了。”
“谁跟你说笑了。”
四川巡抚陈士奇也走了过来道:“让你去就去,你以前不就经常吵吵着要带兵打仗,现在让你去揍几个人你就不敢了?”
“草民自然是敢的,可这是蜀王府,对蜀王不敬,草民不就?”
曾英面露难色。
孙传庭笑道:“打得好,你不会有任何处罚,我还要让你在军中担任将领。若打得不好,你就得被治罪下狱。罪名不是对蜀王不敬,而是吃了败仗军法从事。”
曾英看向陈士奇,他爹与陈士奇是朋友,历史上他一介草民身份,在张献忠攻川的时候就找到陈士奇要求去抗击张献忠,陈士奇就给了他几千人,跑到奉节阻拦了张献忠三个月,可见曾英和陈士奇关系匪浅。
陈士奇亦是笑道:“督师的话就是我要说的话,放心,若是马车上的那位放话了,就算你打了蜀王你也不会被治罪,明白了吗?”
顺着陈士奇的目光看去,曾英看到二十多丈外马车上那黄色龙袍身影。
其实由于在场官员实在是太多了,光正四品以上的文官就得有二十多个,加上诸多卫士围绕在马车一侧,显得马车非常耀眼。
所以进城以来,很多人也猜测马车里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甚至大家都以为马车里的人才是孙传庭。
直到曾英拦了车队他们才知道在前面骑**五十岁左右老头是孙督师。
不过曾英他们当时喝了不少酒,没仔细想太多。
现在想起来顿时一身冷汗。
要知道孙传庭已经是位极人臣,连他都要在前面带路,那马车上的岂不是?
陛下来西川了?
曾英他们瞬间想到了一个可能。
再联系到那明黄色龙袍,虽然离得远了些看人看得不太仔细,但能让孙传庭和陈士奇带路的,除了陛下还能有谁?
想到这里,曾英几个兄弟对视一眼,顿时激动起来,连忙说道:“草民(卑职)马上就去!”
说罢五人大摇大摆地来到蜀王府门口,在门口十多个家丁的诧异眼神当中,突然开始动手,曾英率先一脚踹倒其中一人,又迅速挥拳猛击另外一人。
只电光火石间他就打倒两个,而旁边的杨展等人也不甘示弱,要知道他们都是猛将,曾与张献忠部巷战,手刃数十人。
甚至杨展还是武进士出身,身法迅猛,力大无穷,曾经在考场上**过一匹凶悍烈马。
在五人突然出手之下,这些几乎被当成家丁一般的王府卫士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仅仅片刻功夫,地上就倒了一片。
“唉哟,唉哟!”
“你们是什么人,居然袭击王府,死罪,死罪!”
“快去通报,快去通报。”
那些人被打倒在地上,已经直不起腰,爬不起来,个个鼻青脸肿,龇牙咧嘴地大喊大叫。
孙传庭倒是惊喜,这几人居然都是猛将,不由得连连拍手道:“好好好,不错不错,去把门打开。”
“是!”
曾英与杨展随即冲了过去,开始推动城门。
城门里面没有上锁,轻易就被推开。
孙传庭一马当先,身后车队迅速跟上,缓缓地进了蜀王府中。
蜀王府十分松懈,完全不知道有人进来了,从端礼门进去之后就是个大广场,如南京故宫一般,由青石地砖铺成。
左侧为收粮厅、俸禄发放处、宰牲房、禄米仓、库房、马房、社稷坛、山川坛、群牧司等地方。
右侧为审理所、纪善所、典宝所、典膳所、典仪所、奉祀所、工正所、良医所、典服所、长史司、承奉司、仪卫司等十二典司。
但此刻却几乎没什么人,只有正对着端礼门的承运门右侧门房门口处,有人坐在那喝酒赌博,玩骰子玩得不亦乐乎。
“呼呼呼。”
老朱看到这一幕,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喘着粗气。
孙传庭和陈士奇见此,忙不迭过来询问道:“陛下,眼下又该如何是好?”
“汤和!”
老朱大喊。
汤和忙道:“陛下。”
“给朕闯进去,把那小兔崽子给朕逮过来!”
朱元璋怒喝道。
“是。”
汤和随即对卫士们下令道:“闯进去,阻拦者杀无赦!”
“杀!”
卫士们如汹涌的洪流般冲向了承运门。
直到此时承运门门房的人才发现大批人马冲进来了,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卫士们一拥而上,揍了个半死,关在门房当中。
接着卫士们继续闯入王府,车队跟在后面,老朱径直进了承运殿,殿内同样是空无一人。
原本应该戒备森严的王府没有卫士巡逻,没有太监宫女站岗,也没有长史把王府管理得井井有条。
大白天,很多人要么在偷懒睡觉,要么在赌钱耍乐,甚至还有人在与宫女做苟且之事。
卫士们到处翻找,惊得蜀王府鸡飞狗跳,到处都有人慌乱四散逃跑,终于在后宫把正在和几个爱妃耍乐的蜀王朱至澍给逮了出来。
朱至澍被抓过来的时候都是懵的,还以为是李自成打进成都了,战战兢兢地被推搡着进了承运殿,左右一看,孙传庭他不认识,但陈士奇刘之勃等人他却认识。
见此朱至澍非常生气道:“陈士奇,你要造反啊。居然敢带兵闯进孤的蜀王府,你莫不是想占据川蜀称帝?”
“混账东西!”
承运殿上方,老朱转过身,低头俯视着下方的朱至澍,怒斥道:“朕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不肖子孙!”
朱至澍很诧异,走到殿中央,抬起头上下打量着朱元璋,纳闷道:“你是哪位王叔.等会,你自称朕?你是陛下?不对啊,孤记得陛下才三十余岁,怎么”
想到这里,朱至澍回过味来,跳脚道:“好呀,你们居然僭越称帝,真的要造反啊。孤要上报朝廷,把你们都抄斩,还有你这老东西,居然敢穿龙袍,你是什么玩意儿,也能穿龙袍?”
“.”
那一瞬间,老朱都给气笑了,气喘如牛,胡子纷飞,脸都红温了起来。
孙传庭看老朱气得像要浑身发抖,忙不迭上去说道:“蜀王殿下,这是太祖陛下下凡了。”
陈士奇之前多次受过朱至澍的气,也委婉又阴阳怪气地说道:“是啊殿下,太祖陛下下凡。如果不是太祖陛下,是我们要造反的话,您这样与我们说话,脑袋可是要掉的。”
听到脑袋要掉,朱至澍缩了缩脖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犯了非常严重的错误。
等回过神来之后,紧接着他又很诧异地看了眼孙传庭和陈士奇,又抬起头看了眼上面已经气得脸通红的朱元璋。
那一瞬间高达三十的智力飞速运转。
对啊。
如果陈士奇他们真的要造反,自己刚才这么叫嚣,那不是得让人砍了祭旗?
想到这里,朱至澍才不管对方是真太祖还是假太祖,居然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然后迅速爬到老朱脚下,哭喊道:“太祖爷爷,您可算是来了,孙儿想死你了。”
“妈了个巴子。”
老朱都被这厚颜无耻的玩意儿真给气乐了,罕见地骂了句脏话,抬脚踹在他脸上,一脚把他踢下台阶气道:“吾儿英明一世,子孙后人居然蠢笨如猪狗,真是禽兽不如的东西。”
朱至澍摔下阶梯,现在人为刀俎他为鱼肉,也不敢再叫嚣了,只好畏畏缩缩蹲在一边,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似乎觉得老朱不会伸手打笑脸人。
但显然他是想多了,对付这种滚刀肉,偏偏还是自己子孙后代,老朱真是揍他都嫌手脏,气道:“孙传庭。”
“臣在。”
“给朕捆起来,抽二十鞭子,别抽死就行。”
“是!”
孙传庭招呼着曾英他们几个上去。
朱至澍大惊失色道:“太祖爷爷,太祖爷爷,我是您太太太太孙儿,您不能这般对我。”
这个时候曾英他们几个人其实也都傻眼了。
他们刚开始还以为马车里是崇祯皇帝呢。
结果居然是太祖陛下。
信息量太大,实在是冲击了他们的三观。
但还来不及让他们消化信息,孙传庭就让他们去拿朱至澍。
几个人就只好稀里糊涂地把朱至澍逮住,找了绳子捆起来,拖到外面拿鞭子抽。
说实话。
藩王在以前对于他们来说可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抽藩王这辈子都没抽过。
现在好像终于能过把瘾,当下曾英立即跃跃欲试,第一个上手就是试探性抽了一下。
“啊!”
朱至澍发出惨叫。
其实曾英不敢用力抽,但朱至澍养尊处优多年,轻轻一下就觉得火辣辣疼,实在是受不了。
没几鞭子下来,眼泪鼻涕就横飞流淌,哭爹喊娘起来。
承运殿内老朱坐在了王椅上,还是气呼呼。
之前在湖广的时候,由于李自成张献忠肆掠,湖广藩王死的死,逃的逃,逃跑的藩王还不知道湖广收复的消息,一直没有回来,老朱还不知道这些玩意儿什么德性。
现在却是知道了。
如今他算是终于明白了朱云峰为什么之前说藩王是明朝最大的蛀虫,也是明朝灭亡的一个原因之一。
就这些货色,指望他们能拱卫京师,保卫大明江山,那纯粹是痴人说梦。
二十鞭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放明中期廷杖的话,要是下手的卫士得了暗示,二十棍子都可以打死人了。
不过曾英他们自然不敢下手重,其实挺轻的,最多就是打个红印子,甚至都没破皮,血都没流。
即便如此朱至澍也是哭得像被砍断了手脚一样,嚎啕不已。
很快打完他又被拉了进来。
老朱恼道:“你这厮真是蜀中祸害,废了,陈士奇何在?”
“陛下,臣在。”
陈士奇心中暗自高兴,忙不迭站出来。
老朱说道:“王府钱粮充公,由四川巡抚府安民布政用,安抚四川百姓,朕会留下汤和在四川坐镇,你配合汤和查抄贪腐,清理土豪劣绅,镇压当地叛乱。”
“是,陛下。”
陈士奇早就觊觎蜀王府财产了,听到老朱的命令当即兴奋应下。
老朱看向朱至澍道:“听说你吝啬贪财,国家危难之际也是一毛不拔,朕要你们这些后人何用,巡抚衙门来搬钱粮,你就给朕站在府库门口,看着王府钱粮被搬空!”
朱至澍哭嚎道:“太祖爷爷,孩儿也是您的孙子,您怎么能帮着外人对付您的孙儿呢?”
“孙儿?”
老朱一提起这个更来气,蹭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居高临下,走来走去,插着腰,不时俯身指着他道:“你就是这么当朕的好孙儿?”
“当年朕让蜀秀才就藩蜀中,蜀秀才能镇压当地叛乱,能把蜀中治理得井井有条,被蜀中百姓称赞,你都做了甚?”
“朕置藩国,是希望子孙后人能够帮衬着皇帝治理好地方,平定好叛乱,为国家社稷分忧解难。”
“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如今国家危难,大明江山都不保,你却贪图享乐,王府钱粮无数,拿不出一分一厘救治大明百姓和士卒,不能为国家分忧,反而为国家蠹虫,朕要你何用?”
“来,你告诉朕,朕要你何用?”
最后这句话,老朱双眼瞪大,几乎是怒吼着喊出。
那恐怖的气势压地朱至澍喘不过气来,一时被摄住,不敢说话,只能低头小声啜泣。
殿内安静了好一会儿。
老朱长吐了一口气,忽然觉得很累很疲惫,回头坐在椅子上道:“拉去库房门口绑起来,陈士奇,令巡抚衙门去搬运钱粮吧。”
听到钱粮要被搬运走,朱至澍当时就急了,喊道:“不要啊太祖爷爷,孙儿知错了,不要拿孙儿的钱。”
然而显然老朱决心已定。
孙传庭又指使曾英他们把朱至澍拉出殿外。
陈士奇则高高兴兴地向老朱告退,随即双腿飞快,57岁像27岁一样,生怕老朱反悔,去巡抚衙门摇人,把所有的衙役以及州府衙门的衙役叫上。
甚至这还不够,又把城内几千城池卫兵叫来,一个个如狼似虎地冲进了蜀王府,涌向库房的方向,开始搬运钱粮。
开玩笑。
蜀王府为天下藩王最富。
李自成搬运福王府,派了几千人,上千辆马车搬了七天七夜。
比福王府更富庶的蜀王府钱粮自然是数不胜数。
现在四川凋敝,数百万百姓生活艰苦,如果有蜀王府的钱粮,他就能够想方设法救治许多流离失所的四川百姓,再带领他们开垦田地,休养生息,恢复内**理。
那一瞬间,陈士奇甚至觉得哪怕对方是假太祖,就冲允许自己搬空蜀王府,自己都跟定一辈子了。
从下午开始,大量士兵涌入,开始把东西往马车上搬。
朱至澍被绑在库房门口,刚开始还一边哭嚎,一边声嘶力竭地喊道:“不许搬,谁也不许搬,都是死罪,死罪!”
可无人理他。
到最后他已是精疲力竭,哭干了泪水,双眼无神地被绑在柱子上,只是喃喃自语,发出绝望的哀嚎:“孤的钱,孤的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