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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无声地下行,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死寂。
林维泉背靠着冰凉的金属轿厢壁,闭上眼,孙悦宁离去时那句轻飘飘的话,却如同淬了毒的冰锥,不断在他脑海里穿刺、回旋:“天塌下来,有你这样的大个子在前面顶着呢……”
那沙哑的声音,那疲倦笑容下深藏的锋芒……
他猛地睁开眼,额角已是一片冰冷黏腻的汗珠。
电梯门滑开,地下停车场的阴冷空气混合着机油味扑面而来。
林维泉快步走向自己的黑色轿车,曲倏紧随其后。
坐进驾驶座,林维泉没有立刻发动引擎。
他双手死死攥住冰凉的方向盘,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
车内一片死寂,只有他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在密闭的空间里回响,如同困兽的喘息。
“林书记……”副驾驶上的曲倏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孙局他……最后那话,什么意思?”
他下意识地用手护住了放在腿上的公文包。
林维泉没有立刻回答。
他抬起头,目光透过挡风玻璃,茫然地投向停车场深处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孙悦宁那疲惫而勉强的笑容,那深不见底的眼神,还有那句看似玩笑的“大个子顶着”……无数碎片在脑中飞速旋转、碰撞。
“意思?”林维泉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一种被彻底抽空的疲惫和一种认命般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耗尽他残存的力气,“意思就是,这字我签了,千斤的担子就死死压在了我一个人的脊梁骨上。”
“他孙悦宁,不过是做了他‘份内’的事——一份等着看戏、随时准备抽身的‘份内’事罢了!”
“份内之事”四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在寂静的车厢里回荡。
像冰冷的铁块砸在铁板上,带着一种令人齿冷的嘲讽和绝望。
那份签好字的审批表,此刻就静静躺在曲倏腿上的公文包里,薄薄的几页纸,却像一张无形的、沉重得能压垮灵魂的卖身契。
“曲总,上我的车,我还有话要说完!”
“好!”
两人上了林维泉的车。
车窗外,停车场的惨白灯光斜斜地打进来,照亮了林维泉半边脸。
那脸上交织着难以言喻的恐惧和一种被推上悬崖后万念俱灰的平静——这份“份内”的签字,早已悄然抵押了他余生的安宁与灵魂的重量。
虽然找了唐杰这个背锅的,可是林维泉还是莫名其妙地紧张。
或许这就是做贼心虚吧!
“曲总!”林维泉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亡命之徒般的急迫和狠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现在东西到手了!手续完备了,听着!”
“回去后,明早上班后,立刻!马上!”
“听到没有!立刻操作!将五百万元购地款项打入镇财政所账上!”
“我们的时间不多,要尽快完成这一系列操作。”
他几乎是咆哮着下达命令,语气凶狠得不留任何余地。
曲倏显然被这从未有过的狂暴语气震慑住了,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是!”。
“几天后,镇**再与你签一个协议,是发现犯错的回购合同,用市场价也就二千五百万元钱回购它。”
“钱一到博合账上,后续的分散……”
林维泉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按之前我们推演过的路线!”
“立刻分七路!用那七个空壳公司接力!每一笔都要快!要碎!要干净!”
“最后一步,境外!”
“必须在当天,让这笔钱彻底消失!”
他咬着牙,每一个指令都带着淬火的狠劲,“每一秒!都**是催命符!”
“明白。”曲倏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他再次抬起手腕,那串紫檀佛珠在消防通道幽暗的应急灯光下泛着幽深的光泽。
他的手指习惯性地捻动着一颗珠子,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这声音在此刻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诡异。
“那你下车走吧!你坐自己的车,我们分开走!”
“好!”曲倏走了。
他上了停在不远处自己的车,小车风驰电掣疾驰而去。
林维泉刚要启动自己的车。
就在这时,林维泉口袋里的手机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
不是铃声,是那种沉闷的、持续不断的嗡鸣,像一头被困在狭小空间里的野兽在疯狂撞击!
这突如其来的震动让林维泉浑身一哆嗦,心脏骤然缩紧,几乎跳出喉咙!
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他混乱的脑海——张超森!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破口而出的惊呼,手指颤抖着划过接听键,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
“喂?张县……”他声音干涩,只吐出一个字。
“办好了吗?”张超森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冰冷依旧。
没有任何寒暄,没有任何废话,直奔主题,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
“刚……刚办好!孙局签字了!”林维泉语速飞快,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明显的颤音。
“嗯。好!”张超森在电话那头似乎轻轻哼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短暂的沉默,却像巨石压在林维泉胸口。
就在林维泉以为对方要挂断时,张超森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语调里突然带上了一种极其古怪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像毒蛇吐信时发出的嘶嘶声:“林维泉,”他慢悠悠地念着他的名字,每一个音节都拖得长长的,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钱到了博合账上,别忘了……”
林维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里面,可是有你四百万的。”张超森的声音陡然转冷,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赤裸裸的冰寒和一种深入骨髓的警告,“拿稳了。这钱,烫手。更烫命。”
最后几个字,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林维泉的耳膜。
瞬间穿透了他刚刚因命令下达而勉强构筑起的一丝心理防线。
“四百万……烫手……烫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