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哥伦比亚国立大学艺术学院门口。
“全球各类优秀文学杂志打折售卖!全是正版,童叟无欺!”
几名拉美装束的文学部学生正扯着嗓子冲来来往往的其他学生们大喊着。
在他们身后,一个又一个装满了各种杂志的纸箱被整齐排放,从打开的地方依稀能看见用英文和哥伦比亚语杂糅印刷的杂志名。
他们的身前还插着一条红色大横幅,上面写着【为强迫失踪的2万国民慈善募捐之活动】。
原本这种地摊式售卖商品的行为在哥伦比亚国立大学是被明令禁止的。
虽说现在的哥伦比亚还比较贫穷,即便是在哥国立大读书的学子们也有不少贫民窟出身,很缺钱。
但为了学校的校容和国际影响力着想,学校严禁学子们在校内搞任何商业性质的活动。
很影响校容校貌的摆地摊更是被禁止行为里的第一条。
不过唯一例外的便是艺术学院里的文学部学生。
因为去年由教授埃尔南多发起并创立的周刊《拉美文学百年鉴赏》在连载了《百年孤独》后,一下子火遍了哥伦比亚。
本来校方是把这本杂志当赔钱货看待的。
校董事会愿意支持埃尔南多他们创办杂志,也全是看在这项“百年计划”未来也许能帮到更多学子的份上。
没想到各个学院发起的那么多活动中,反而是最不被看好的《拉美文学百年鉴赏》最争气,经济效益最好!
尝到了甜头的校董事会立即大力支持埃尔南多和文学部,并放宽了对文学部学生的限制。
这才有了现在艺术学院门口的这一幕。
文学部学子们大多出身贫寒,但成绩优异。
他们持着一颗热爱文学的心,舍弃了医学院等容易就业和跨越阶级的学院,一头扎进了文学这个无底深渊里。
为了回馈他们的热情,埃尔南多等教授就把《拉美文学百年鉴赏》的校内售卖权和盈利额全给了这些学子。
学生们举一反三,在售卖自家杂志时,又和诸多出版社联系上,同步贩卖起了其他正版文学杂志。
这样又能起到宣传作用,又能赚更多钱。
随着时间推移,现在这个售卖活动又演变成了为各类灾难事件的受害者募捐的慈善活动。
这次所谓的“强迫失踪的2万国民”事件,是近期发生后,一直困扰着哥伦比亚官方和各阶层民众的大规模恐袭事件。
“强迫失踪”指的是在没有接受任何司法或民间机构审理的情况下,将受害者秘密拘禁几周或者几个月,将其置于法律保护之外。
一些国家将其当作对付冲突和内部动荡的工具,其中一种常用的手段被称为“短期失踪”。
根据哥伦比亚官方有关部门调查显示,这类强迫失踪事件自40年代起就在国内持续发生,原因包括非法武装团体强迫招募、人口贩卖(特别是以性剥削为目的)、伪造身份等。
失踪人员里有儿童、移民、女性、社会抗议和社会领袖、商人等。
特别是与土地冲突有关的人,在哥伦比亚最容易被强迫失踪。
因为失踪人员的身份几乎涵盖了社会各个阶层,所以国民们对此都感到十分恐慌,生怕下一个就轮到了自己。
就在近期,首都波哥大的郊区竟然一口气失踪了约2万人!
这件事瞬间震惊了海内外,而哥伦比亚官方却迟迟找不到失踪的国民,只是用各种官方口吻来敷衍受害者的家属。
有着强烈正义感的文学部学生们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便去各种抗议、强烈谴责,然后帮受害者家属们维权、募捐等。
原本来往的其他学生对这批热血青年并不感冒,对他们每天叫卖的文学杂志也兴趣索然。
但此刻看到大红条幅上的猩红字体,他们的同理心和恐惧感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没一会儿功夫,大红条幅前就汇聚了上百名哥国立大的学生。
他们一边掏钱捐款,一边听从文学部学子们的推荐,从纸箱里拿走了一本又一本崭新的文学杂志。
“这位同学,请仔细阅读一下《拉美文学百年鉴赏》里最新连载的那部《海边的卡夫卡》,相信它一定能慰藉你受伤的心灵。”
文学部文学社团的负责人一边卖书,一边严肃地对每一个买走了《拉美文学百年鉴赏》的同学这么说道。
昨晚埃尔南多老师亲自打了电话给他,让他在今天的慈善募捐活动上大力推广《海边的卡夫卡》,这让他受宠若惊。
在听到这是那位北川老师的新作时,他更是干劲十足,一大早就拉了文学社团的同好们来到学院门口摆摊。
可惜从早忙碌到现在,他自己还没来得及看《海边的卡夫卡》。
又一波购书募捐的同学离开后,他终于能喘一口气了。
“学长,您休息一会儿吧,这里的工作交给我就行了。”一名女社团成员走来说道。
他接过对方递来的水杯,微笑着点了点头,便一**坐了下来,顺手拿起一本拆封了的《拉美文学百年鉴赏》,迫不及待地翻到了《海边的卡夫卡》连载的那一页。
“谨以此书纪念全球各国为抗争宿命而奋斗不止的所有斗士们——北川秀。”
在的抬头,北川秀老师用哥伦比亚语亲笔写下的寄语看得他一阵头皮发麻。
听书名,他以为是那种文艺范比较足,又结合了弗朗茨·卡夫卡大师的现代主义文学的言情类。
毕竟北川老师最优秀的几部作品,《挪威的森林》、《雪国》、《伊豆的舞女》,以及刚出道时写的《青春三部曲》都是那样的。
可看到这个抬头,他马上意识到,这部和以往的那些不同。
“好好推广它吧。不仅是为了给一位被玷污了名声的文学大师正名,也是为了我们,为了你自己。”
昨晚电话里,埃尔南多教授的这番话让他很是疑惑。
他不懂一部和自己又有多大的关系。
现在看.
“居然还有序言!北川老师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前面写序言了!”
他继续看下去,愕然发现北川秀在正文前还写了一篇简单的序言。
“这部作品的灵感来源于古希腊神话《俄狄浦斯王》。
在详细了解了这个神话以及其所有的改编作品后,我才决定正式动笔。
于1998年12月4日开篇,于12月8日早9点完结。
在写这部前,我笔下的主人公大多是二三十岁的男性。
他们居住在东京等大城市,从事专业工作或干脆失业,性格偏丧气。
从社会角度来看,这些绝不是社会评价很高的人物。
我想描写他们这类人的生活方式,价值观念,以及他们在人生旅途中个人经历过的人与事。
即我想描述他们的人生,他们视野里所展现出来的这个世界的全貌。
但在这部作品里,我想写两个少年。
之所以想写这样的主角,是因为我发现他们比之上述主角,有更多的‘可变性’。
他们的灵魂仍处于软绵状态而未固定于一个方向。
他们的身体还在迅猛的朝自身最巅峰时期成长,他们的精神在无边的荒野中摸索自由、困惑和犹豫。
我想把如此摇摆、蜕变的灵魂细致入微地描绘进。
人之一生,最尖锐、最不愿妥协的时期便是青少年阶段。
虽然我已二十六岁,在逐渐向着笔下最多的那类主角靠近。
但我的内心,还在坚定的野蛮生长着。
我不愿意向这个世界,向宿命,向强权服输。
一直在诋毁我的诺奖评委们、阿尔诺俱乐部的各位,此书便是我的心情写照,我的价值观体现。
我不服输。
愿意享受我写的的读者们,也是如此。
希望此刻看着这些文字的你们,亦是如此。”
他手捧着《拉美文学百年鉴赏》,差点就叫出了声。
心中蕴含的同种情绪在被激发,被唤醒,在复苏。
是啊。
年少时期的冲动和不服输在时间的推移中被逐渐消耗殆尽。
随着年纪增长,确实在向北川老师笔下最多的那类丧气主角过渡。
可是!
他也不愿意服输。
不愿意向命运,向强权低头。
咬牙坚持,宁愿粉身碎骨,也要尝试一下。
这,就是少年人该有的锐气!
“是不是少年,并非年龄所决定,而是心中的那口气来决定!”
此时此刻,他终于理解了埃尔南多教授的那番话。
为了北川老师,也为了他们自己。
与此同时,和他有着类似情绪,同样被这段序言所感染的同学们也在看着《海边的卡夫卡》,也在这儿静坐默然。
一种难以言说的氛围在四周蔓延了开来。
此时的艺术学院大门口,不知不觉中,什么声音都听不太到了。
唯有翻动书页的哗哗声,以及沉重的呼吸声在不断交替着。
12月9日晚11点。
瑞典首都某豪华别墅。
“噌噌噌”。
女仆急促的脚步声从一楼传来。
刚结束了一场荒**派对的塔琳娜·佛洛斯登松,和她的丈夫让·克洛德·阿尔诺还在熟睡中。
整个二楼都散发着一股**靡的气味,荷尔蒙的气息让跑上来的女仆有些生理不适。
看着狼藉一片的二楼,她熟练的一边喊人清理,一边继续朝着阿尔诺夫妇的卧室而去。
就在刚刚,她接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咚咚咚——”
“**!是.谁?”从睡梦中被吵醒的阿尔诺扯着干燥的嗓子冲外面怒吼道。
塔琳娜则是干脆转了个身,用枕头蒙住了脑袋,准备继续睡觉。
这几天他们玩得实在太疯狂了。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为了搞定那个北川秀,他们找了不少名流权贵,几乎整个阿尔诺俱乐部都倾巢而出,在西方文学界狠狠黑了几波,这才敲定了最后的这个处理结果。
当然,干这种事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钱就不用说了。
为了黑掉北川秀的入围,他们起码撒出去了近1亿美元。
而要让诺奖理事会和评委会,还有瑞典文学院的老头老太们做出决断,又花了差不多1亿。
这也是阿尔诺夫妇要和北川秀不死不休的原因之一。
这些年他们赚了不少。
但最巅峰时期,也没有一年1亿美元的收入!
如此巨大的沉没成本,他们当然没法舍弃。
除此以外,宴请那些名流,带他们去杰弗里·爱泼斯坦的小圣詹姆斯岛(外界盛传的ll岛),都是一笔又一笔巨大的开销。
又要出钱,人还要作陪,情绪里的不满不悦感已经到了极限。
这一天的纵情放纵,彻底消耗了他们的精力。
他们现在准备一觉到天亮,然后去参加斯德哥尔摩音乐厅里举办的诺奖颁奖典礼。
在最权威最隆重的时刻,给北川秀一个盖棺定论。
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门外的女仆感受到了主人的不耐烦,她瞥了眼满地的针头,犹豫了下,还是开口说道:“先生,夫人,是我。”
“有什么事啊!”
“是是这样的,从俱乐部那儿传来了两个消息”
“就说好消息就行了。”阿尔诺越来越不耐烦。
身体里,血液里残留的化学物质让他十分暴躁。
但明天又是重要的日子,他得禁欲。
这让他更加难受了。
“是。”女仆瞥了眼手里的便签纸,其实她觉得那个坏消息更重要。
但想到自己的工资,先生的脾气,还有既然先生都这么说了
“之前拒绝来参加颁奖典礼的昂山素季女士、乔治·赛飞利斯老师以及一大批社会名流和各界精英,还有许多前诺奖获得者,都临时改变主意,同意来参加了。”
“???”
阿尔诺的脑袋瞬间清醒了不少。
连他身旁更迷糊的塔琳娜都扭过头来,瓮声瓮气的问了一句:“什么?”
门外的女仆又复述了一遍。
这些名流都是在近几天突然改变了想法。
“我明白了。你那你赶快去制作新的邀请函在明、明天下午前,邮寄给、给他们”
阿尔诺的声音断断续续。
他很兴奋。
身体上的不爽,精神的暴躁得以缓解了大半。
之前因为大量名流不愿意参加,外加以马悦然为首的一批评委直接退出了评选活动,导致这一届诺贝尔文学奖含金量极度匮乏。
大家心里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又不点破。
这让花了很多钱以及人力物力的阿尔诺夫妇很不爽。
不能酣畅淋漓的获得一场极致的胜利,总觉得很憋屈。
以后这事注定要被载入世界文学史册。
他们希望能和以前一样。
这样才能真正证明,他们是对的,他们才是胜利者。
原本他还考虑是不是要再投点钱请人。
现在好了。
最后一个问题也解决了。
至于那什么不好的消息,又能不好到哪里去呢?
随便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