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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并不觉得羞耻。反而有一种奇怪的踏实感。
雪连续下了三天才渐渐转小。村民们开始出来活动,清理积雪,检查牲畜棚(虽然大部分牲畜早已处理作为过冬食物),彼此确认安危。
赵奕也拿着随拍机走了出去。世界一片纯白,安静得可怕。他记录下村民如何在及膝深的雪中艰难开辟道路,记录下如何从被雪压塌的棚子里抢救出最后一点草料。
生活变得极其简单:取暖,进食,睡觉,偶尔在天气稍好的时候外出完成必要的劳作。
赵奕的“vlog”内容也变得极其单调,大部分是室内景象。他开始尝试对着随拍机说话,讲述一些自己过去在南境经历的、与现在截然不同的冬天——暖阁、红炉、赏雪吟诗、精致的点心。他说这些的时候,表情平静,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对比太过鲜明,反而生出一种荒谬感。
他发现,当生存成为唯一目标时,很多过去的烦恼都显得微不足道。家族的危机,父母的抉择,甚至自己曾经的纨绔生涯,都被这无边无际的冰雪覆盖、冻结,变得遥远而模糊。
他现在关心的,是柴火还够烧几天,下一顿吃什么,以及如何用随拍机记录下这极端环境下的生命韧劲。
季村长偶尔会来看他记录的素材,对他的“南境冬日回忆”片段似乎很感兴趣,让他多说一些。赵奕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但还是照做了。
他隐隐觉得,季村长让他做这些,目的远不止是给村民看个新鲜那么简单。但他猜不透。他只是按照指示,继续扮演好他的角色:一个被困北境,用神奇工具记录生活的南境纨绔。
冬天还很漫长。
漫长的冬季将万福村彻底封存在一片冰雪之中。日子循环往复,单调得几乎令人失去时间的概念。赵奕的随拍机里,素材越来越重复:扫雪、修补房屋、守着火塘、咀嚼千篇一律的干肉和硬饼。他偶尔记录的“南境冬日回忆”片段,与眼前现实对比强烈,显得既奢侈又虚幻。
转机发生在一个相对平静的午后。风雪暂歇,天空露出久违的灰蓝色。村口瞭望的哨兵发出了警示的呼哨——不是敌袭,而是发现了异常情况。
很快,消息传开:一支小型商队在距离村子不远处的雪原上遭遇了狼群袭击,损失惨重,幸存者正朝着村子的方向艰难跋涉。
季村长立刻下令组织人手前往接应和救援。赵奕听到动静,几乎是下意识地抓起了随拍机跟了出去。
村外雪原上,景象惨烈。几架雪橇倾覆在地,货物散落得到处都是,洁白的雪地被染上大片刺目的暗红。
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和狼尸冻僵在原地,显示这里经历过一场残酷的搏杀。十来个幸存的商队成员相互搀扶着,踉跄前行,人人带伤,脸上写满了惊恐和疲惫。看到万福村的救援队伍,他们几乎要瘫软下去。
村民们迅速上前,扶起伤员,检查情况,收敛遗体,收拾散落的有用物资。动作熟练而沉默,带着一种见惯生死后的沉肃。
赵奕站在一旁,手指有些发抖,但还是举起了随拍机。他记录下伤员血肉模糊的伤口和冻得发紫的脸庞,记录下村民如何用雪清理伤口并进行简单的包扎,记录下那些凝固着绝望和痛苦表情的尸体被抬上雪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