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午继续挖沟。风更大,卷着雪粒,打在脸上生疼。手指早就冻得没知觉,只是凭着本能死死抓着镐柄。
傍晚收工。浑身像是散了架,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那些人去领晚上的口粮,还是那块黑饼,比中午小了一圈。
排队的时候,少年感觉到一道视线。微微抬眼,是那个行刑者。他正从一个老兵手里接过什么东西,目光却扫过少年,短暂停留,没有任何情绪,就像看一块石头,然后移开。
少年立刻低下头,心脏在胸腔里撞得厉害。
回到破营房,挤在一起取暖。没人聊天,没人抱怨,只有沉重的呼吸和压抑的咳嗽声。少年蜷缩在角落,薄毯根本挡不住寒气。闭上眼睛,就是父亲死去的山谷,风雪呼啸,绝望蔓延。
几天过去,几周过去。日子变成了重复的苦役、吃饭、睡觉。冻土似乎永远挖不完。有人病了,发烧,咳血。被拖走,再也没回来。没人问。这些人都学会了不看,不听,不想。
少年变得和其他人一样,眼神空洞,动作机械。监工的鞭子抽过来,就缩一下脖子,加快动作。疼痛变得熟悉,饥饿成为常态。
偶尔,在深夜无法入睡时,那个行刑者的话会重新冒出来,冰冷清晰。但少年很快把它压下去。不能想。想了会疯。活着,干活,闭嘴。
有一次,京城来的人被派去清理军营西北角的**堆,那里堆着破损的兵器、废弃的营帐、还有冻硬的牲畜粪便。恶臭冲天。
少年拖着一個破了一半的木轮往外走,轮子陷进雪泥里。用力时,眼角瞥见**堆深处,半掩着一片锈蚀的甲片。甲片上,似乎有一个模糊的刻痕。
少年的心脏猛地一跳。那刻痕的形状……很像一只飞鹰。
少年僵在原地,盯着那片甲片。风雪好像小了,周围搬运**的喘息声、脚步声也远了。
“发什么呆!找抽吗!”监工的骂声和鞭风一同到来。
鞭梢擦过少年的耳际,火辣辣的疼。少年猛地回过神,低下头,拼命拉动那破轮子,不敢再往**堆里看一眼。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吱呀声,像垂死的呻吟。
从那以后,少年更加小心。避免一切可能引起注意的举动。干活,吃饭,睡觉。像一块会呼吸的木头。
季如歌偶尔会来巡视。她穿着厚实的毛皮大氅,脚步沉稳,眼神扫过这群苦力,没有任何停留,就像巡视一群拉车的牲口。有时她会和监工头子低声说几句,监工头子点头哈腰。
有一次,她停下脚步,指着刚挖好的一段沟渠:“深度不够,再挖一尺。明天天亮前完成。”
没人敢反驳。那天晚上,这些人点着微弱的火把,在严寒里继续刨那该死的冻土,直到双手血糊糊,几乎握不住工具。她早就走了。
少年累得几乎虚脱,靠在沟渠边喘气。抬头望天,北境的夜空星辰冰冷密集,像无数只冷漠的眼睛。
一只手突然伸到少年面前,手里拿着一块比平时稍厚一点的黑饼。
是那个行刑者。他不知何时过来的,无声无息。
少年吓得一哆嗦,差点瘫软下去。
他没说话,只是把饼又往前递了递。他的手很粗糙,布满老茧和冻疮,指甲缝里是洗不掉的黑垢。
少年看着他,又看看那块饼。胃里饿得抽搐,但恐惧更甚。
他等了几秒,见少年不接,手腕一翻,把饼丢在少年身边的雪地上。然后转身走了,融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