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被抄了?
刑部尚书,畏罪**?
大殿之中瞬间沉寂。
端坐在龙椅之上的元康帝微微皱眉,却没有说话。
陵兰王嬴冲霄神色平静,根本不去看大殿上的一众官员。
礼部尚书王安之目光转向那几位礼部官员,御史台御史身上,眉头紧皱。
大殿中,一众前来谏言的官员,要么面色苍白,要么额头冒汗,还有的手脚哆嗦。
“陛,陛下,这,这青阳侯眼里还有国法秦律吗?”
一位须发花白的五品御史脚步踉跄,上前几步,以头抢地。
“尚书大人,卑职在御史台两袖清风,家中老妇陪我清贫数十载,没想到,没想到落得抄家下场……”
抬头,这五品御史目中全是悲凉。
“尚书大人,你是知道我曹越的,我若是有违法乱纪之事,愿遭天打雷劈,刀斧加身——”
御史曹越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回荡。
其他大臣官员相互看看,面色变幻,有心上前又不敢。
他们不知道曹越会有怎样遭遇。
青阳侯既然说将所有人家抄了,那是不是真的抄家,查出了了不得的东西?
他们可不敢说自己两袖清风。
“陛下,我与曹越共事三十年,对他为人颇为了解。”
王安之沉吟一下,向着元康帝躬身:“臣不信曹越有违法乱纪之事。”
礼部尚书,文官之首。
他既然开口,就代表着文官态度。
大殿之中,所有人都看向元康帝。
皇帝点点头,抬手道:“去让张青阳将曹越家查抄情况禀明。”
余愧贞躬身出大殿,然后手上捧着一份书册,快步走上殿,小心往皇帝的长案前奉上。
皇帝一摆手,淡淡道:“念。”
余愧贞点头,躬身,然后转过身,看向大殿中所有人,目光扫过曹越身上,方才缓缓展开手上书册。
“御史曹越,官试履历,永昌二十九年乡试得中,永昌三十二年三甲进士,自请外放临水郡九品县尉。”
“永昌四十年因剿匪功升监察御史,至此三十余年未晋升。”
“镇天司暗影司查抄御史曹越府邸时发现,卧房暗格仅藏纹银二十两,碎银用粗布包裹,账本记录:甲子年冬,兑银五两购炭赠南巷孤老。”
“书房挂清风徐来自题字画,落款玉林书院讲席曹明远,抽屉存书院束脩账册——每月兼课三日,得银钱五两。”
“厢房存三十七封谢函,皆是被资助学子的手书,最新一封书写:蒙曹公赠银十两购《山河志异》,学生已入白鹿洞书院。”
“厨房灶台存半袋糙米,其妻李氏腕戴褪色木镯——乃三十年前曹越中举时所赠聘礼。”
“经镇天司所查,曹越三十年前中举所赠木镯仍为妻唯一首饰,任监察御史期间拒收冰敬炭敬,书院讲席束脩半数资助寒门学子。”
余愧贞读完手中卷册,轻轻合起,目光落在曹越身上。
曹越呆呆坐在跪伏在原地,面上有些茫然。
“曹大人,青阳侯将这卷册交给我时,让我代他问一句。”
“此生清贫,你,可后悔?”
可后悔?
曹越缓缓抬头。
“悔?三十年前赤足踏雪赴考时确曾悔过寒门无炭,直到亲眼见漠北狼骑焚毁县学——”
“自此方知,清贫非砚底缺墨,而是胸中少藏万卷山河,无力为大秦赴死。”
曹越双目之中透出无法掩盖的神采:“若说修行,曹某修的便是这天地正气;若论清贫——”
“心怀苍生者,何曾清贫?脊梁撑起大秦青天时,满目皆是锦绣河山!”
掷地有声。
大殿之上,只有曹越的声音激荡回响。
端坐在上的元康帝目光落在曹越身上,手掌轻抚长案上玉印,淡淡道:“永昌四十年的御史,你在御史位上已经有……”
“臣做了三十八年御史。”曹越朗声开口。
元康帝点点头,目光看向礼部尚书王安之。
“三十八年的青袍御史,你礼部还有些读书人的风骨。”
王安之连忙躬身:“回禀陛下,曹越性情刚烈,愿做御史,几次拒绝晋升调任……”
“朕记得,御史台还缺一个御史大夫?”皇帝的声音响起。
御史大夫,从三品,仅次于六部尚书衔!
御史台中,御史大夫是御史中丞副手,可御史中丞必是礼部尚书兼任。
也就是说,御史大夫就是御史台第一人,大秦谏官之首!
大殿之上,所有人都看向曹越,目中透出无法掩盖的羡慕。
谁能想到,曹越被镇天司抄家,不但没有家破人亡,反而要一飞冲天!
陛下既然开口问,那意思就很明显。
曹越,就是下一个御史大夫!
跪伏在地的曹越面上露出几分茫然。
“陛下,臣,臣也是家中清贫,臣也,也清廉——”大殿中,一位刑部监察使躬身上前。
“陛下,臣家中有产,都是祖业,绝无渎职贪腐。”
“陛下,臣也是清官——”
大殿之中,数声高呼响起,那些官员再忍不住,向着元康帝跪伏哀求。
曹越的因祸得福,实在刺激到他们了。
趁着此时皇帝对文官的观感不错,赶紧求告,说不定皇帝心情好今日事情就算过去了呢?
“咳咳,陛下,青阳侯说了,其他诸位大人若是想看自家查抄记录,可到殿外取阅。”
余愧贞轻咳一声,将众人的声音压下。
他微微转头,面上神色透出一丝清冷。
“谁若是心虚,就别去看了。”
“还有,如果那查抄记录不堪入眼,本掌事建议,你们还是别拿回来污了陛下的眼。”
去殿外取阅,看看镇天司查抄自己家,抄出了什么?
要是没有太过的记录,那拿回来呈报给陛下,说不定还能得到嘉奖。
要是当真被查出了些东西,大不了不拿回来就是。
要不要赌?
当还有人在犹豫的时候,已经有人提着衣角,奔出大殿。
顿时,那些官员都是纷纷到大殿之外,去看镇天司抄家的记录。
大殿一时间空荡许多。
等。
等过许久,元康帝双目微微眯起。
“余愧贞,去看看外面怎么回事。”
余愧贞快步走出,然后归来。
“陛下,青阳侯已经走了。”
走了?
元康帝嘴角一抽。
“那些官员呢?”礼部尚书王安之转头问道。
“自然也是被青阳侯带走了。”余愧贞面皮紧绷,依然难以掩盖眼中笑意。
被,带走了。
他们可是自己出乾阳殿,然后被青阳侯带走的。
王安之胡须抖动,一时无语。
一旁,陵兰王哈哈大笑。
“陛下,臣要参青阳侯目无法纪,言而无信,行事嚣张——”
大殿之上,曹越的声音响起。
余愧贞看向曹越,轻声道:“曹大人,青阳侯留了几位武卒在外,看守查抄的些许账册等物,你要不要看看再说?”
曹越还未开口,上首传来元康帝的声音。
“送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