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义是越到焦灼危难之时,危急存亡之际,反而头脑越清醒,下手越狠绝,越战越强,越打越疯,极能鏖战的类型。
这大抵是因为打小家里管的严,教他养气,慎独,自审,喜怒不形于色,日常习惯压抑着情绪波动,不透露自己的想法,以适应朝廷的尔虞我诈。更要把心境炼到天塌不惊的地步,才好驾驭焚天正法的威能,否则一点就爆,为了争口气就一拳双杀,直接和人家同归于尽了,一世修行又何用呢?
因此平日里性子安宁沉稳的时候,皇甫义也不免就被各种无形的伦理纲常,传承宿命,条条框框束缚着,时时刻刻都谨言慎行,克制自己的举止,把一腔焚天的烈火,深藏在炉心之中,压抑着自己的天性。
但真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一时心急气燥,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念,看不见的枷锁,自然会被焚烧殆尽,忘却脑后。
而在冰原北极,动辄遭遇妖潮魔劫的厮杀,更是训练强化了这种应激机制,几乎没有任何迟滞的,把胸中的火焰被释放出来,爆发开来,直到毁天灭地,烧尽一切。
现在,
就是燃烧的时候。
“看剑!”
一剑破风,呼啸而来!剑光耀目,直刺眉心!
这张三接连三招,起手式都是纯粹的刺击。
虽使的是平平无奇的铁棍,但绝对是顶上的剑法。
是的,不管不顾,无往无前,置生死于度外的一击。
奇快奇准奇精的直刺,就是顶上的剑法。
勿论何种剑路,都不可能比一剑直刺更快。
勿论何种剑法,都不可能比一剑必杀更绝。
显而易见,张三已经把这一招揣摩至极,炼到了收发自如的地步,全身上下的肌肉一齐发力,从足,到腰,到背,最后顺着肩臂,导向剑尖,几乎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偏差的迟疑,没有纹丝的动摇。
他只抬手一剑就刺,快,准,狠,绝。
但皇甫义需要考虑的就多了。
刚才第一招是格挡对拼,但第二招就被落空逼退,那第三招呢?该如何接呢?
如果不格挡,中则必死。
如果挡了,落空必死。
如果逃,逃也得死。
到底怎么打。
如果是片刻之前的皇甫义,肯定是犹犹豫豫,瞻前顾后的,这电光火石之间,大概已经被一剑刺倒了。
但现在的皇甫义,脑子里只有一团火!你一点,他就爆!
所以张三一剑刺来,他也得一刀对砍回去!不止要砍回去!还要砍死你!
“死——!”
皇甫义,迎着剑刃冲锋!
左臂罡拳!直迎铁棍对轰而去!
右手拖刀!当头一刀砍他面门!
就是对攻就是莽!谁和你你一招我一式的玩呢!你刺死我!老子也砍死你!
一起来!就一招!分生死!
这张三虽也是个法外狂徒,见皇甫义不管不顾,冲上来拼命,却也不会着他的道,只把剑路一改,铁棍一抖,剑花一绽,直迎着罡拳对击!
“鎏金破岳!”
“嗡!”
“嘭!”
好张三!一身本事非比寻常!所持之棍更绝非凡铁!
只听那铁棍一声金鸣,随即强光绽放,棍身一时竟为灼眼的金色光芒包裹,骤然从四尺铁棍化升级成一柄七尺长剑!剑光晦明!直破拳罡!须臾之间就要断其手臂!
这下皇甫义也不得不撤了一手,避其锋芒。毕竟他看出来了,这是九阴山的剑炁。
这家伙是剑宗的。
“西方庚辛,锐气破金!神罡裂空,万邪俱消!九曜神罡剑!”
那张三一招得势,绝不留情!变刺为斩!双手持棍,翻飞剑舞!
“刷刷刷!”一片剑光杀到临头!神罡剑炁在地面割出道道剑痕,真削铁如泥,锋利无匹!
罡拳剑炁皇甫义都会,自然试着拿拳头和剑碰过,得出的结论显而易见,就他这十几重力的小拳拳,在剑炁面前还是太过虚弱无力了,只会被切**棍,根本硬碰不得。
还是得斗剑!斗剑!
“玄戈所指,天狱洞开!七杀贯日,九岳皆埋!瑶光诛仙剑!”
把诛仙剑符一拍,再用阳明剑炁一灌,雁翎刀一时也金芒大放,一时和铁棍的剑光交相辉映!即刻发起反击!
“嗡!”
“乒!”
剑光对撞!火星四溅!皇甫义功力深厚,阳明剑炁隐隐又胜过神罡剑炁一筹,更有瑶光剑光增持,每一刀能挥出两道剑影!对拼对斩之间竟还占据优势!直破神罡剑力,斩到铁棍之上!却偏偏那斩铁断金的剑炁,居然被铁棍拦住,不,吸收了!
而张三的一身本事也并不差,甚至他的剑招还比皇甫家的剑法凌厉精简许多!九曜神罡剑更扎实无比,再兼那铁棍分明是天材地宝,与神罡剑炁配合,倍增其力,远远好过雁翎刀!
于是一时只见两道人影手舞光剑,如旋风般在岸边疾走,交错换位,左右横飞,张三功力略逊但精力充沛,皇甫义则吃了一手兵刃的亏,眨眼间对了三十招出头,竟难分胜负!
此时身在劫里,满眼之中只有剑光,皇甫义早已不去想什么腾空宝剑,蒙面疯子之类杂事,只全神贯注,以家传剑法迎击招架张三的剑招。一时间竟不由在这种势均力敌的斗剑之中,心生许多感悟。
焰风炽火剑,真的有点**……
唉,虽然很不想这么说自家的秘传,但这剑法真的问题太大了。说白了,这就不是和单兵竞击搏斗的剑法!不,这甚至不能说是一部正经剑法!
皇甫家的真传,其实一直是火部的焚天正法,但焚天炎拳威力太大,伤人伤己,只能自爆拼命时候使用,如果真的是打魔神倒也罢了,可在战场上混战,打起杂兵,那泛用性就太低了。
因此焰风炽火剑,其实是炎拳的下位替代,不是一下给你爆了,而是把火部之法澎湃霸道,炽热如火的罡风劲力,通过剑风剑岚的形式释放出来。专门应对遭人围攻,四面八方都是刀枪乱箭的混乱战场,每一招每一式,其实都能配合罡风泻力,打出一片霸道无比,无坚不摧的罡气炎火。是一部可以覆盖整个战场,专门虐杀菜鸟,殴打杂鱼,欺负人的大范围杀伤绝招。
所以与其说是‘剑’法,不如说是‘火’法,具体是用拳用剑,用刀用枪的,招数套路的,其实并没有那么大区别。只要大开大合,配合心诀,释放罡风劲力,把四面八方都用焚天之火轰过去就行了。
可是要用来和单人对剑,许多招式就显得有些冗余繁杂了。这么想来,系统叫他不要练这招浪费时间,还真的有些道理……
但张三这手剑术就截然不同了。
很明显,除了第一招的直刺,他的招数自创的。但自创不是说就弱,相反自创的才是最适合自己的。因为无论何种招式功法,最初都是某位宗师根据自身实际所需演化,因此技巧只有最适合的,没有最强的。
而张三显然是领悟这个道理,他的身法臂力,内功剑力有限,一旦遇到第一招突刺也拿不下的强敌,就得进行近身厮杀格斗。
而这一套近战剑技,很显然是他在长期的战斗中揣摩出来的技巧。可谓招招狠辣,专攻心腹,剑剑钻心,直取命门!乱七八糟的花式杂耍根本一点都没有,更全不在意好不好看,哪怕是狗爬一般的招式,只要管用,人家也能使出来!
其实若换一个人在这,发现这招数不合适,换一招合适的,把人弄死不就完了。
但皇甫义偏不!他是倔脾气上来了,只道换了招就是认了输!就是要争一口气!
反正他现在炼体筑基,功力升级!早就不止一口道息!家传焰风炽火剑的剑技绝招,已可使出来了!
今日就是要用自家绝学,把你个张三战败至渣口牙!
“炽羽飓岚!”
越卷越烈!越战越强!皇甫义快刀如风,一边以瑶光剑诀抵住张三的神罡剑炁,一边将炽热罡风从刀尖释放!斩出道道炎光,劈出刀刀罡火!一时战场热气扑面,火风升腾!
雁翎刀上明光闪!刃火连天,在空气中留下片片翎羽般的残影!将河岸燃起成片火刃,拦住张三周身,四面八方封堵他的退路!
“金虹贯日!”
一看对方火力全开!必是要出绝招了!张三也一边撤步闪身,并把全身剑力凝聚!神罡剑芒璀璨如星!剑剑金芒直破火刃!把劈空而来的炎刀火刃击碎!
“红莲火旋!”
然而愈斩愈快!愈发愈炽!皇甫义怒啸抡刀!又放一招!每一刀都功力惊人!每一刀都焰炁爆表!刀刀流火,剑剑爆焰!每一刀火风汇聚,罡力爆炸,炽风刃火都汇聚成朵朵红莲!齐齐盛开!
“肃杀金行——”
一时被这些蕴**惊天焰力,骤然怒放的红莲所困,张三一口道息呼出,正要使出剑诀脱身,谁知皇甫义真炁比他满!读条比他快!出刀比他狠口牙!
“煌炎地啸!”
根本不给张三下一式打出的机会,皇甫义一刀砸下!拼尽全力!刃飞万碎!
甚至连雁翎刀也再承受不住那男人灌注进来的炽热霸力!蒸腾剑炁!只一击被砸在地面,便碎成万段!一时激发火浪喷发,红莲齐齐盛开!热浪喷发!炁流扑面!焰风冲天!直冲张三轰杀而来!
被这三招大规模爆炎砸脸!张三身法再快,一时也被逼得走投无路!只能忍着刀光刮骨,火海灼身,强自用大剑护住中门,避开周身要害,将伤害降到最低!一时剑光乱舞,却也不免疲于格挡,露出破绽!
而皇甫义等的,就是此时!
“天!焚!八!荒!”
“轰!”
焚天正法!超人炎拳!一击破体!正中当胸!
张三被一拳轰飞!整个人当空暴体碎裂!宛如个破烂**,外焦里嫩的肉排!在半空中打了十几个旋儿,直高飞过河!“嘭!”的一声砸在对面的河堤上!
当!场!暴!毙!
身!死!魂!灭!
“呼——”
皇甫义深深呼气,泻劲收力,缓缓收拳,浑身的血迹汗水,一时皆被炽热的高温蒸腾蒸发,消散如烟。
焚天炎拳,威力着实惊人。
皇甫义也估计着,之前阻塞在经脉之中,可以作为缓冲的炁力,都被他自己炼化己用,贸贸然得打拳恐怕自己也顶不住。
因此分明已拖延多时,用焰风炽火剑连打三招,将体内功力全轰出去,半边河堤都烧着了,最后才给了一小拳锤胸口,已经把威力压低到极限,一下就给张三锤成了肉排,还没打到轰杀至渣的地步。
可炎拳的劲力反噬,依然对他自身的经脉造成了巨震重创,此时炁海中翻腾如汤,身体更高温血沸,全身肌肉又酸又痛,仿佛被怪力生生撕裂开,又被高温融在一起似的,好一阵子都动弹不得……
“呼!”
“嘶……”
然后皇甫义只感到左肩一阵剧痛,扭头看去,却原来是被他一拳轰飞的张三,手里那根铁棍,直直坠下来,竟一棍扎穿他肩背!就擦着心室刺过去,险些将他刺死当场!
“混,账家伙……”
皇甫义咬着牙,忍着痛,艰难地把铁棍**,正想甩手抛到河里,忽然眼角瞥见金光一闪。
低头看去,却见那铁棍,不知是因为刚才剑光对砍,磨去了棱角,还是被焰风炽血,洗去了铅华,竟露出铁锈下一层亮闪闪的金辉。掂掂分量,还真是一块上好的钢材……
然后系统又跳出来掺和一句,
“铁,八品下中,废物,建议铸剑。”
皇甫义瞪着差点把自己插死的铁棍,也是无语,
“啥?八品?这破玩意能比我的剑都好??”
“铁和剑的评价标准不一样。别惦记那**了,前期过渡一下的玩意罢了,兵器再利害也是兵器利害,归根结底还得靠自己。”
系统道,
“去,把他埋了。”
“他?”
皇甫义疑惑得看向河对岸横死之人,虽然一时不解,不过也知道以现在自己这种状态,横竖也追不到,更夺不回腾空了,一腔怒火也逐渐冷静下来,等恢复了炁力,便把张三尸身埋在河边。
然后“铛哐”一声,一枚铁牌从张三腰间掉下来,落在皇甫义脚边。
皇甫义低下头,沉默了半晌,才把那块被焰风灼得烫手的铁牌拾起来。
铁牌上只刻了两个字。
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