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弄香闺 第三百七十九章 咱们一起休息罢

苏容妘猛然被惊回神,好似从一场美梦之中陡然拉了出来。

但谭策的敲门声是真的,那急促的语气也并非是作伪,似有无形的手搅动心湖,不留情面地将好不容易扎根下来的她连根拔起。

大抵是听到屋中没有回应,谭策再敲门时便更急促了几分。

沈岭垣握住了她的手,先一步开了口:“可能确定是裴家人?来了几人,可有你认识之人?”

苏容妘有些怔愣地抬头,入目便是沈岭垣一副处变不惊的的模样,他神色没有半分意外与慌张,只是原本那些温柔与满足的笑落了下去。

“你知道裴家人会来?”

“不知。”沈岭垣轻轻摇头,“但大致的缘由,我也能猜到一二。”

苏容妘一颗心被捏钻起,但在阿垣身边,感受他握紧自己手的沉稳力量,她便深吸两口气安静地坐在他身边,像年少时一样,所有事可尽数交给他去解决。

外面的谭策略一沉吟,低声道:“来人约有五个,我虽不认得,但能确定是裴府中人,他们要你亲自去见面,还有——”

他轻咳两声:“还要妘姑娘也过去,不过裴尚书令未曾亲自过来。”

裴涿邂没来。

苏容妘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中只觉得只要裴涿邂未曾来,事情便并没有多糟糕。

沈岭垣略一思忖:“他们人在何处?”

“并未能寻到此处,只是暗点中等候。”

沈岭垣将苏容妘的手拉过来,握在双手掌心之中:“好,有劳传话过去,想要见我与妘娘,便亲自来。”

苏容妘诧异地睁大眼眸,未曾想到阿垣竟会主动邀裴涿邂前来。

她的疑问憋在心中,等着外面谭策应了一声后退下,这才问了出来。

但原本在沈岭垣面上那细微的血色已尽数退了去,继而他以手成拳抵在唇角猛咳了好几声。

苏容妘惊慌地寻帕子给他,他咳到最后,那无神的眼眶已泛起些精闪光亮,帕子上也沾染了血迹。

他看不见,又因病痛无感不敏,但他对自己身子了解,大抵是又在咳血,他不想让妘娘担心,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将帕子折起来,不将染血的那一面露出。

可苏容妘能看见那比红帕颜色还要深的血迹,亦能闻到那另她心颤的血腥气。

只是沈岭垣不愿,她也不拆穿,安安静静在他身边守着,亦因他看不见,她才不用多废心神将面上的忧心遮掩起来,她只需要等着他,等他缓和过来继续与她心照不宣地越过这催命的折磨。

“我想,裴大人应当是为着宣穆的事。”

“这个时候,宣穆回杨州的路应当已经走了大半。”苏容妘眉心微蹙,“我从未告知过他宣穆的身份,但他心中应当清楚,宣穆并非是我亲生。”

沈岭垣听着她说话,稍稍偏头,将侧耳转向她:“宣穆并没有回杨州,杨州路远危险,亦容易被人劫掠。”

苏容妘心中当即紧张起来,握着他的手也用了些力道。

沈岭垣轻轻拍了拍她,示意她稍安勿躁,而后慢慢解释:“我身边的人都是当初镇南王府中人,多少有人猜测到了宣穆的身份,难免有心要用他来做文章,我透露宣穆要去杨州时,他们已经动了手。”

苏容妘在心中将这一切都串起来,多少也能明白其中用意。

去杨州也不过是个由头,想来那些动手的人已经全然暴露,后来转而来劫她,大抵也是因宣穆那边失了手。

那阿垣将那些人如何了?铲除异己,还是为了能为世子报仇,只敲打一番,便继续留在身边?

苏容妘略微颔首,在往后心中便想不出答案来。

“宣穆无辜,他不该卷入其中,但你也无辜,我私心里也不想……让他害了你。”

沈岭垣苦笑一声:“曾经我在想,若是不曾讲你与荣姨娘送上同一辆马车,你便不必五年来带着一个孩子,伤了自己名声,会不会遇到合适的人,便能嫁做人妇。”

就比如……裴涿邂。

“可若真是这样,那宣穆就死了。”

荣姨娘当初生子很久艰难,若非是她亲手将孩子剖出来,母子二人一个也活不了。

沈岭垣轻叹:“所以我……也并非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若真能回到当时,我定不会如此。”

即便若变了选择,世子便再无血脉留在世间。

他当初若是同妘娘一起离开,如今这些镇南王府旧部便是一盘散沙,怕是没机会在为镇南王平反,他即便是留住一条命,也要日日活在自责痛苦之中,反倒是要拖累妘娘也难以开怀。

他颔首低眉,苏容妘已能感受到他的挣扎与自责,时局如此他们这些蝼蚁终究难以挣扎逃出。

她喉咙咽了咽:“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何必想那些,不过真要说起这个,也幸而是有宣穆,否则我真以为你死了,要随你而去。”

脑中突然想起了荣依秋那张脸。

荣姨娘是江南的美人,望人一眼便觉美目如江水般荡漾流转,分明该是极柔软的人,眼角眉梢却处处透着算计与刻薄。

她确确实实不是一个良善的人。

但在当时她们一起乘马车离开后,她越想越是难以心安,说什么都要跳下车回去寻阿垣,是荣姨娘拉住了她,挺着肚子对她连着拉带着骂,死活不让她下马车去。

怎么不算是荣姨娘母子救了她的命?

苏容妘将头轻轻抵在沈岭垣胸膛:“裴涿邂突然要见你我,怕是已知晓宣穆的身份。”

沈岭垣低低应了一声,心中有了些思量。

不过传信一来一回,怎么也得用上一日,再加之裴涿邂的身份被不知多少人盯着,怕是不会来的太过轻松。

苏容妘不想去顾虑那些,与阿垣成亲后的日子当初是她日夜都盼着想着的,只是五年过去心境不同,那些属于少女的年少春意让她已回想不起来。

阿垣的身子,已不能支撑该有的洞房花烛,一日之中有半日在喝药,半日在昏睡,虽则他会强撑着精神,但苏容妘哪里舍得让他拖着病体陪着自己。

她声音闷闷,从沈岭垣的胸膛处传上来:“阿垣,多思多累,咱们回去歇息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