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弄香闺 第三百七十八章 我是你的

苏容妘心中也有了些考量。

她即便是个居于天子脚下的普通百姓,也难说能求见到御医头上,更不要说还是请御医来医有违逆皇帝之心的阿垣。

但也是在这时,她想到了裴涿邂。

她本以为与之再无纠葛,却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能想到的,竟只有裴涿邂一个。

扪心自问,她算不得是个多无私磊落之人,她明知道不该如此,却又控制不住想用她能想到的一切办法,将阿垣的命留下来。

“妘娘,不必为难。”

阿垣似是猜透了她的心思,肃色看向她:“人有专长,能进太医院之人定是有自己的本事,但也并非是所有的病症都能医,并非是我想寻无门,而是寻太医也是白费力气。”

这话算是将苏容妘心中最后一丝盼头都压灭,她垂着头,觉得眼眶又有些酸涩起来。

沈岭垣知道他这话对妘娘来说意味着什么,但他不能不说,将不容更改的事实摆在面前,在寂静屋中同她一起感受命不由己的伤怀。

他扯出一个笑来,也不知此刻妘**视线落下何处,能不能瞧得见。

“莫要难过,人各有命,总归是不好强求的。”

苏容妘压抑着的情绪,终是控制不住在此刻崩泄:“什么人各有命,什么不好强求!你的命就是年少早亡,我的命就是年少守寡吗!”

沈岭垣沉默下来,被拉着的手因她低声啜泣而连带着颤抖。

哪有人能面对生死时,真的做到坦然无惧?

他挣扎过,努力过,最后一次次证明所有的挣扎努力皆为徒劳。

此刻拉着的手不知何时会永远松开,他想开口安慰却又无从说起,沉默良久,他哑着声道:“其实你我未成婚仪,还不算夫妻,你并非是守寡。”

苏容妘声调陡然变化,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遍!”

沈岭垣无神的双眸亦能感受到其中痛色,但他面对妘娘一贯都是笑着的:“妘娘,待我走了,你若是有心悦之人,想嫁便嫁罢,不必顾虑我。”

他一句一句,声音清清楚楚地往苏容妘耳朵里钻:“回忆从前,你我二人不曾有龃龉分离,如今我命不久矣身负重担,你也不曾弃我不顾,你我都努力过,闭眼前只道一句世事无常,只有遗憾并无后悔,这便够了。”

苏容妘眼眶酸涩到发疼,泪早已模糊了视线,终是积攒不得,顺着鼻梁滴落而下,不知砸在了何处。

“既然你说未成婚便不是夫妻,那我们成亲罢。”

她说的坚定又决绝:“我知此处不方便大操大办,当初我费劲绣的嫁衣与盖头也早不知去了何处,那便一切从简,天地为证日月为鉴,拜了天地,就算是礼成。”

沈岭垣面上难得出现怔愣的神色,亦是让苏容妘在如今这种遍地是苦的情形之下,还能牵一牵唇。

这是他们当初数着日子盼着的成亲,当初连分别几日都扛不住,担心坏了规矩只能隔着门窗说上几句话,一切礼数都在守,一切规矩都在遵,最后却是换来匆匆一个拜堂。

他张了张口,苏容妘却直接将他打断:“不许说不行!”

“不是不行,是不能太仓猝。”

沈岭垣将她的手拉紧:“明日叫人去算一算日子,再扯二尺红绸,勉强算是礼成。”

苏容妘这回是真的笑了,直接俯身过去抱住他。

她生怕压疼了他,不敢太过用力,只将额角去贴他的脖颈,想将自己身上的暖意传给他些。

又是哭又是笑,苏容妘好半晌才将情绪全然收拢回来。

沈岭垣的手抚在她后背,一点一点安抚着她:“我不知如今是什么时辰,你饿不饿,有没有用饭?”

苏容妘轻轻摇头,想着他不知昏睡过去多久,便赶紧起身:“我倒是忘了你还一直未曾用饭。”

言罢,她忙起身去门口,方一开门,便见正在门口打盹的小厮揉眼睛站了起来,她有些不好意思,问他厨房在何处,他倒是不介意,直接将差事领了下来,转身去厨房忙活做碗素面。

沈岭垣空洞的双眸也不知落在何处,指尖残留的温度让他下意识长指收拢,似怕这点余温消散了去。

其实他吃什么都无所谓,什么东西入了口他也都品不出滋味来,用饭于他来说已算是件磨人事,身上的疼痛让入口的东西都似刀刃割过喉舌。

但他还是要吃的,好生用饭、好生吃药,争取活的久些,再久些。

但让他撑着的这一口气的,也无外乎是两件事,一是妘娘,二是鸣冤,如今妘娘已然寻到,所谋之事也即将功成,他这口气散了大半,便是什么风邪都能侵入体内,让他这条命消散的越来越快。

所谋之事已经大致有了定数,他是半个废人,能做的事越来越小,手下的人将一点点不再需要他,他原本只打算在此处静等着世子沉冤昭雪的消息,安静地消磨这条命,但妘娘追了回来。

如此,他便不能再将妘娘撵走,也再舍不得将她撵走。

他的私心在疯长,他也希望此生的最后一段,能与妘娘在一处。

他更希望阖眼前,能回光返照,再看一眼妘娘。

婚事妘娘想圆,这亦是他心中所愿,但他能给的也只有红布红绸,已是从简再从简,谭策说两日后是好日子,那便再等上两日。

苏容妘用红纸裁了婚书,当初也是准备了婚书的,沈岭垣的字很好,上面的行文是他亲自所写,原本成亲当日落上名字,只可惜生了变故。

如今沈岭垣伤了眼睛,便由她反过来握上他的手,带着他一笔一笔写上聘她为妇的婚书。

“我的字不如你好,你莫要笑话我。”

沈岭垣笑了笑:“不会,妘**字很好。”

她的字是他教的,当初也是这样一笔一笔带着她,如今却是反了过来。

等落到名字上,便不能由她来带着写,干脆换成红泥盖上手印。

苏容妘还算是轻松,打趣一句:“挺好的,如同卖身契一般,日后你便是我的了,阿垣。”

沈岭垣心头微漾,面上也难得有了点血色,郑重而坚定地回应她。

“是,我是你的。”

屋内屋外挂着红绸,沈岭垣发髻缠的红发带垂落肩头,苏容妘将其捋至肩后,轻轻依上去。

漂浮着五年的心终于能有片刻的安定,那些未能成的夙愿也终才此刻有勉为其难的短暂圆满。

只是在此刻,外面突然传来谭策急促紧张的声音:“裴家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