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通通跪在了地上,双手合十向着上苍叩拜。
试图让苍天看到他们的一片虔心。
他们畏惧苍天的神威,但渴求得到他的垂怜。
希望这苄安,风调雨顺,再无苦难。
那端着水的法师目光沉沉的盯着圣水,他没有像其他人那般下跪祈祷。
族长于跪拜的人群中直起身子问他:“法师,圣水变红了,莫非是上天给我们的警示?”
在他们看来,圣水的无端变色,就是上苍给与他们的一种警示,如若不然如何会在此时出现这样的迹象。
族长的一句话,令所有人都忧心忡忡起来,这究竟是警示的何意?是对他们的不满还是满意?如若不满,他们当再如何?如果是满意,那自然再好不过。
一双双的眼睛齐刷刷的盯向了法师,等待着他能给个说法,他们都是信任他的,他若解释这现状为何,大家必然是信任的,也可安心。
大法师皱眉,面具扣在脸上,叫众人看不清他的面色如何,但此刻的他眼里晦暗不明。
这水是他亲手放的,分明是清澈的,怎么可能突然间变红?
圣水的异常,究竟是不是警示很难说,但这个关头他不得不做出解释。
他是与天神通灵之人,传递着上天的旨意,百姓们都信任他,也愿意对他敬若神祗,如今这情况,实在超出了他预料的范围。
冷静下来后,他大声的宣告:“这的确是上苍给与的警示,长生天说他看到了我们的诚意,不日,甘霖将洒满苄安的每一个角落,滋养万物复苏,让我们的河流里不再干涸,让大树重新抽芽!”
他的一番振奋人心的话,令在场的人无不慷慨激昂,重新跪伏在地,齐齐唤着长生天,抒发内心最真挚的祈愿。
“长生天啊~请听取我们的祷告吧~”
谢文文听着耳边那此起彼伏的声祈祷声,算是彻底看清了这些人的愚昧。
那什么法师的这不是装神弄鬼,胡编乱造么?他张嘴就来?说怎么样就怎样?他要是能通神,那些神棍都得给他拜把子。
也不知道这法师从哪里找来的,信口开河,不过说到了百姓们心坎里去了,不然也没有这么多人信服他。
法师继续把圣水撒出去,寓意着甘霖的降临,此刻,人群中有人发出了疑问:“倘若长生天当真看见了我们的祈愿,可是为什么不肯降雨?又为何以红水来警示我们?”
说话的人是个年纪尚轻的青年,突兀的站在人群中,声音不大,却能传达到每个人耳里。
“红色乃不祥之兆,法师,您可否与长生天再次传达我们的心愿,我们想知道长生天真正的想法,是否能够如我们所愿。”
他许是觉得圣水变红有其他隐喻,而非法师所说的,长生天会不日降雨。
他也是诚心希望苄安迎来雨水,不然不会猜想长生天是否还有其他的隐喻。
这是第一个站出来质疑他的人,这让法师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但是也足以说明,三年来的时间,他所作的努力并没有如他所想,成功的让所有人都对他言听计从,至少,这几年来,苄安仍旧干旱,已经有人开始质疑他,已经有人开始动摇对他的信任。
如果苄安再不下雨,他,将会失去所有人的信任。
想到这一点,法师就怒火中烧,他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一旦有人开始违背自己,那么,将会有更多的人视他为无物!
他捏着羽毛,指着那年轻人,怒道:“你是在质疑我吗?还是在质疑长生天!”
所有人都齐齐的看向了那居然敢质疑长生天的人,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而那法师还在咄咄逼人:“竖子!你的愚昧会叫苄安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
人们最在乎的就是苄安,而他一旦扯到苄安,就让他成为了众矢之的,得来所有人的唾弃。
“我、”那人哑口无言,他也是苄安的一份子,他也只是想让长生天看到他们的祈愿,没想过质疑长生天,可是,法师却引导众人怀疑他的初衷,这让他越发的义愤填膺,这在他看来,法师根本就没有同长生天有过交流!这一切都是他说来骗取他们的信任的,如果当真事事都如他自己所说,为何这么多年了,苄安依旧毫无转机!可是,此刻的他势单力薄,其余人看向他的眼里都充满了怒视,他质疑了长生天,就是苄安的敌人,他担不起这样的罪名,这让他无法在与之对峙。
让他不得不低了头。
看见唯一质疑自己的声音消失了,法师这才心满意足的继续洒水,直到圣水洒完,
洒完圣水后,又开始那一段稀奇古怪的舞蹈。
他们跳着他们自己口中的祈雨之舞,至于能不能祈来雨很不好说,其实要是有用,何至于一段舞跳了三年多都没见成效?
谢文文听着他们的对话,看来,这什么法师的,并不是所有人都真心的信服他。
百姓们把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若是他不能够为百姓们谋取来他们想要的东西,这份信任久而久之是会变质的。
不过,这质疑之声不会轻易消失,他只是压在了每个人心底,只要再有一次异变,这法师就将欲辩无词。
谢文文记得,自己身上还有白行云留给自己的火折子,之前因为洞里潮湿不好点燃,如今倒是可以用上它了。
那些人又开始跳舞了,所有人都闭上了眼跪在地上祈祷,谢文文借着苏娴容挡住了一部分的视线,把火折子打开丢了下去。
干草瞬间着起火来,可是他们的祭典才开始。
大火吞噬完干草,接着燃烧着干柴,燃的噼里啪啦,当他们再次抬头之时就看见了熊熊大火窜起来。
那些人都愣在了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这样的事情还是头一次发生。
一而再的出现异象,百姓们又乱作一团,那原本的祈雨之舞也不得不暂时搁浅。
“着火了!快看!着火了!”百姓们望着那蹿高的熊熊大火,议论之声此起彼伏。
“着火了!怎么会无端的着火!”
高台上只有唯一的一架火盆,可是距离太远,也不可能无端引燃,这火,就像是凭空烧起!
这样的异象,让所有人开始怀疑起来,究竟预示着什么,长生天是否对他们满意。
“方才的红水,又无端着火,这不是吉兆!一定不是吉兆!是凶兆!是长生天的惩罚!”
有人惊恐的说道,有了第一道质疑的声音,其余人也就纷纷附和了。如果长生天当真对他们满意,一定是降雨,而不是屡出异象,这分明就不是吉兆!
那法师僵硬的收起了伸展的胳膊,他捏紧了手鼓,指甲泛白,质疑之声愈发多起来,他已经图穷匕见。
他幽深的目光落在那跪在高台之上的两人,那女子仿佛也是被这大火吓得魂不附体,从边缘退了好几步,靠着桌子,面上全是惧意,而那昏迷的男子,依旧倒在原地,毫无动静,受着前面大火的烤炙。
他原本还怀疑是这两人做的手脚,可是那女子被捆的严严实实,且也不像是能引火之人,而那男子,自见到他之日起昏迷至今仍未醒,也不似能做手脚之人。那么这大火,究竟是怎么起的?原本那些干柴架子,是给这两人准备的,烧干净他们,让他们的灵魂被龙王收取,让长生天看到他们的诚意,自然就会为他们布雨,然而,这干草已经被烧没了,他们该如何收场?
就在混乱不堪之时,原本昏迷不醒的谢文文突然直挺挺的站了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支配着身体,动作怪异。他的手轻而易举的脱掉了绳索,负在身后,他闭着眼却能找准人群的方向,正对着着惊惶中的人群,一道声音清朗而又透着几缕圣神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发。
“尔等凡夫俗子,向着干涸的土地祈祷,却不知,水源就在此地。你们以人为祭,残害无辜生灵,屡教不改,长生天的众神,对你们很失望。”他双目紧闭,面若无神,却又似缥缈虚幻,于风中挺立,在日光下,看不清他的容颜,似要乘风而去。
天边透过云层射来的一束霞光给他增添了神秘的色彩,红色的绸布挂在脖颈上,却在随风而舞,划着神秘的字符。
这一幕,叫众人面带惊愕,却一点点的把眼里的惶然化为了激动。
谢文文说的浅显易懂,一是告诉他们此地并非绝境,之所以不降雨,是因为此地尚有水源;二则,是在警告他们以活人祭天的手段,长生天并不认可。
原本被强制下跪磕头的刘小天看到了这一幕,差点惊掉了下巴,无论是圣水变红还是突然的大火,他都只以为是他们作恶多端,老天爷给他们的恶报,可直到看到谢文文站起来装神弄鬼的那一刻,他就瞬间明白了,这一切压根不是真的有神明,而是谢文文的幕后操作。
他原本还担心谢文文的处境,想他昏迷,又无药可医,怕是凶多吉少,可现在看来,他不应该担心他,反而是要担心自己才是,至少,能在这个时候来这么一下子的,他自觉不如他。
他暗自高兴,没想到谢文文平日里不仅能说会道,就是装神弄鬼都别具一格。
他还束手无策,但现在有谢文文在,逃出敌手已经不是难事。
而那还心有不忿的法师看着谢文文站起来,虽然有一瞬间的惊讶,但是随即明白这是他的装神弄鬼,这人根本就没有昏迷而是在等着这一刻,扰乱他们的仪式,趁机作乱。
此人居然敢妄言是长生天,简直是愚不可及!长生天就算要见他们,也不会是降临在这个混小子身上!长生天的神谕只会通过自己,他最真诚的信徒传达出去!
法师怒指谢文文,眼里好似要喷火般,压根不觑他此刻扮演的身份。
“你休要胡言乱语!你是我们献给龙王的祭品!你去见了龙王,我们自然有雨水!”
面对他的指控,谢文文依旧没睁眼,这样才能显得他神秘,他似不为他的态度而改变,继续幽声道:
“神明不容诋毁,如若你们屡教不改,吾将收回对你们的赐福!苄安的水源将在三日之内如数枯竭,苄安将彻底消亡。”
他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已经带上了一股不怒自威的威慑。
而下面的百姓们在听说了他的话后神色各异。
有人因为法师对神明的不敬而着急,有人因为他说的苄安有水源而大喜过望。
他们都是一群走到穷途而信服那心头敬仰的神灵的普通人,他们把所有的期望都放到了神灵身上,希望改变自己的穷途末路的命运。
他们已经分辨不出谢文文究竟是不是真的神灵,他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神谕,他们在乎的是他口中的水源。
是能拯救苄安于危难之中的唯一的水源。
“真的吗?苄安有水源?”
所有人看着谢文文的方向带上了情不自禁的喜色,这一刻,只要能救他们于水火,真假他们已经不那么重要。
他们求神拜佛这么多年,把法师作为了唯一的依靠,却从未得到半分期待的效果,而如今,在这个祭品的身上看到了希望。
法师见他们居然轻而易举的被说动,一个个的已经不再视他为敬仰,他着急了。
“休要听他胡说!烧了他!给龙王送过去,天自然就要下雨了!”
就算是烧了谢文文,天究竟会不会下雨,没有人知道,而法师他自己也根本不能保证,献祭了这两个人,就能得到长生天的垂怜,降下甘霖。
可至少,烧了他们,就没有人能质疑他得到的神谕,如果没有下雨,他也能推脱到是这个人装神弄鬼惹怒了长生天,所以,龙王不降雨,让他们苄安继续受罚。
他可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也可以让他们不再质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