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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兴愕然,似乎没听懂张奎话里的含义,还欲再吼:“将军!你……”
就在杨兴张口欲言的瞬间!
一道雪亮的刀光如同闪电般乍现!没有预兆,没有迟疑!
“噗嗤!”
血光冲天而起!
杨兴那颗写满惊愕、愤怒与难以置信的头颅,带着一篷滚烫的鲜血,高高飞起!他无头的尸身晃了晃,从马上颓然栽落,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溅起一片尘土。
整个山坳,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时间仿佛凝固了。无论是惊恐的云州士兵,还是崖顶冷酷的乾军伏兵,亦或是后方正欲反扑的邓鸣部,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发生在主帅阵前的惊天变故惊呆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张奎手中那把兀自滴着热血的战斧,以及地上杨兴那具兀自抽搐的无头尸体!
张奎缓缓抬起握着滴血战斧的手臂,声音如同寒冰碎裂,清晰地传遍死寂的山坳,也传上百尺崖巅:“云州军将士听令!杨兴不识时务,妄图裹挟全军赴死!今已伏诛!放下兵器!降了!为了云州!为了活命!降——!”说完,他将战斧掷于地上,翻身下马,跪倒在阵前。
“哐当!”第一把刀掉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紧接着是第二把、第三把……如同瘟疫蔓延,绝望的云州士兵们看着主将张奎那沾满同袍鲜血的手,看着那柄滴血的长刀,看着四周指向他们的致命凶器,最后一丝抵抗意志彻底崩溃。无数兵器如同雨点般砸落在地上,发出连绵不绝的金属撞击声。
张奎单膝跪地,朝着百尺崖上庞轩的方向,嘶声喊道:“罪将张奎!率云州残部,愿降!恳请庞将军网开一面!饶恕我等性命!”
百尺崖上,庞轩看着下方那震撼的一幕——张奎亲手斩杀杨兴,掷刀跪降。他那张万年冰山般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那并非同情,而是一种对必要冷酷的认同,一种对张奎在绝境中做出最“正确”选择的……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缓缓抬起手。
崖顶肃立的乾军士兵,在庞轩的手势下,整齐划一地抬高了炮口,压低了弓弩箭头。
庞轩那浑厚冰冷的声音,如同从九天之上传来,清晰地回荡在百尺崖下的山坳之中,宣告着这场精心策划的歼灭战,以另一种方式尘埃落定:“张奎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余帅有令,降者免死!放下兵器者,皆为我大乾俘虏!押下去!”
……
余乐的中军大帐并非矗立于旷野营盘中央,而是深藏在一条极其隐秘的山谷腹地。谷口狭窄如咽喉,两侧崖壁刀劈斧削,直插云霄。浓密的原始林木覆盖其上,枝桠虬结,藤蔓如垂天之幕,将入口遮蔽得严丝合缝。谷内怪石嶙峋,泥泞难行,仅有几条被雨水冲刷出的兽径蜿蜒其间。
山谷深处,一块突兀的青石台地上,便是余乐的帅帐。帐篷是深沉的墨绿色,几乎与周围苔藓盘踞的石壁、浓得化不开的树荫融为一体,即便在光天化日之下,从上方或远处也极难分辨。
帐顶更精心铺设了就地取材的枝叶藤蔓,完美隐入环境。营地极小,仅容核心帅帐与周围寥寥几顶亲卫营帐,彼此紧挨,竭力压缩着存在的痕迹。不见篝火炊烟,不闻人喊马嘶,连马蹄都裹了厚布。唯有冷雨敲打阔叶的沙沙声、崖壁间呜咽的风啸、以及谷底那隐匿溪流幽咽的水响,交织成这片死寂幽谷的背景音。
帅案之后,抚远大将军余乐稳坐如山。玄铜泡钉甲泛着幽冷光泽,肩头狻猊吞口在炭盆微光映照下,狰狞欲噬。镶着硕大鸽血红宝石的暖帽下,那张脸孔如同冰封的湖面,不起波澜,唯有一双深邃眼眸,如同能穿透魂魄的寒冰射线,牢牢锁在步入帐中的张奎身上。他修长的手指,正缓慢而稳定地转动着一枚温润剔透的羊脂玉扳指。
左侧,庞轩如山岳峙立;右侧,邓鸣目光如炬。
庞轩上前一步,声沉如水:“禀大将军,百尺崖战事已毕。杨兴伏诛,张将军率部归顺。我军本部及邓鸣将军所部,剔除伤损,可战之兵共计三万六千。重伤、轻伤无法即刻归队者,五千六百余。粮秣箭矢,损耗近半。”他话音微顿,语气凝重地补上关键情报,“乌蒙城方向,沈达所部主力,据最新探报及降卒口供相互印证,不下十四万之众,且城坚池深,粮草充足。”
“沈达那老儿,”余乐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指尖轻敲扳指,“昨日攻我太平关碰得头破血流,折损万余,此刻怕是在乌蒙城里,一边肉疼,一边盘算着如何当他的缩头乌龟呢。”
“李肃将军威武!大将军明见万里!”邓鸣适时应声,语气带着由衷的钦佩。
“叫张奎进来。”余乐摆了摆手,淡淡道。
“传张奎将军觐见!”帐外,扎若娜的嗓音穿透雨幕。
帐帘掀开,一股裹挟着冰冷雨丝、泥腥以及山林深处腐叶湿气的寒风猛地灌入。
张奎大步踏入,步履虽因疲惫而略显沉重,腰杆却挺得笔直,如同一杆不屈的战枪。身上甲胄沾满泥污血渍,几处破损清晰可见,却不见新伤创口。他脸上没有预料中的屈辱或谄媚,只有深重的忧虑、孤注一掷的决然,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恳切。
行至帐心,他抱拳躬身,对着帅案方向深深一礼,声音沉凝:“归将张奎,参见大将军!”
余乐那覆着寒铁面具般的脸上毫无表情,指尖依旧摩挲着玉扳指,唯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眸,裹挟着无形的威压,反复审视着阶下之人。
“张将军……深明大义。”余乐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落玉盘,清晰而极具穿透力,“阵前易帜,免去无数将士枉死沙场,此功已录。今日召你,是想听听你对云州局势的见解。”他食指在光滑的檀木帅案上轻轻一叩,声响不大,却引得帐内气息为之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