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觉得轻松,脚步反而沉重地仿佛吊着千斤坠一般,她不知道花了多少的力气,才能强迫自己挺直腰被,离开这金碧辉煌的玉锦饭店。来来往往的人何其的多,而她只有目视前方,目不斜视,生怕不经意对上别人的眼,就会被他人戳穿她的表皮,露出其下那肮脏的灵魂……
交易,这是一场交易,一场钱与肉的交易……
她如何否认,都抹不去这一层可能会成为她一辈子的屈辱的事实!
更可笑的是,她竟然忘了初衷,沉浸在了这一场卖身的交易当中!贪恋于他短暂的温柔,编织着自以为是的美梦,如今醒来,比当头泼了一盆冰水还要凉透!
浑浑噩噩地上了一辆开过来的计程车,司机低沉的嗓音问她去哪里,她却已是语塞。她本该报出家的地址,可是那个地方,真的是她的家吗?!父亲、母亲、哥哥、姐姐,虽然个个都是血脉相连,可是仅靠着父亲一脉的联系,实在是脆弱的可怜。这个家里,她唯一值得期待的,便是父亲,可也是这个送她进入人世的父亲,将她一手送给了别人。她该怎么回去,以怎样的面目回去,面对那血缘上的父亲,面对那冷漠的母亲、哥哥、姐姐……
嘴唇几次三番要动,想要吐出那个熟悉的地址,可是未语,却——泪先流!
心似乎被切开了一个口子,稍微动一下,就是汩汩的鲜血!
那司机沉默地将车开了起来,或许,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泪流满面的客人!他不问她,也许是一种体谅。
她的声音颤抖的厉害,每一个字,都颤抖着,无法忽视的哽咽:“……随……便……逛……逛……”
这四个字,却已经是倾注了她所有的力气!
语言本身,或许就具有魔魅的力量。一旦以语言的形式泄了口,那心底死死压着的东西,似乎也会因为启口而汹涌而出。她无法自抑地哭了起来,觉得有一种没顶的悲哀正要压垮她!
她战战兢兢地来,怀揣着屈辱,期盼着迅速解脱,却怎么都没料到,离开的时候,会是这么地不舍和痛彻心扉!为什么,要让她经历如此的际遇,为什么不能让她如此屈辱下去,为什么要让她碰到他,为什么他会这么优秀,为什么要让他显露他的温柔……
如果遇见的不是他,是一个很糟糕的人,那么经历了这糟糕的一星期,她或许会痛哭一场,然后在大哭之后,将一切悄悄掩埋,继续以前的生活过下去,可偏偏碰见的是他,这让她怎么忘记!
为什么这些大人们总可以这么潇洒,说送出去就送出去,说接手接接手,说占有便占有,然后——说扔掉就扔掉?
为什么他就一点也不顾虑她的内心,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让她离开。前一夜还可以那样抵死缠绵,可是隔天便可以冷酷至此?!而且,从此便是陌路!
她或许是卑微的,或许是难堪的,或许是低廉的,本着所求而来,可她真的就那么的渺小吗,渺小到他一点也不挽留!
林梦啊,林梦,你为什么是林梦,你如果不是林梦,那该有多好!
容凌……容凌……
这个名字偷偷地在心底喊过很多遍,可到底是无法正大光明地叫他。既然只是一场交易,就不该对她这么好,又是给她买衣服,又是陪她吃饭,又是坐缆车……甚至,为她而改变一些生意上的决策!
他不该这么好,所以让她沾沾自喜,沉浸在自编自导的美梦之中。自有意识起,到现在,从来没有人对她像他这么好过,所以就这么轻易地贴近他,傻瓜式地想要依赖他。可是人家是天之骄子,身边多的是要比自己好的多的多的女孩,比如何雅、比如席兰,又比如那苗青。
她算什么,她根本什么就不是!
那一夜,本不该被他救起来的,或许就那样被他扔在雨夜里,然后得个肺炎,然后住在医院里,与他匆匆照面,等到期限一到再转到家人的手里,这就挺好的。那样,可以在怨怼他的同时,告诉自己,那个男人是个**,不值得丝毫的挂念,自己不过是病了一场,病好了,出院了,也就好了!
可偏偏……
她多想对他多怨恨一点,多想多回想一些可以讨厌他的画面,可是力不从心,甚至悲哀的发现,他竟然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林梦啊林梦,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承认吧,你只是伤心容凌就这样扔下了你,所以你怨怼。可是扪心自问,带着所求而来的你,换来容凌如此的对待,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清醒一点吧,他是一个好人,也是一个极其优秀的男人,你是配不上他的,也别奢望能和他在一起。这本就是一个交易,时间到了,就该梦醒,就该睁开双眼各走各的路!
可是——
仿若溪流一般的泪珠滚滚地从林梦的眼眶中落了下来,哀伤凝重的仿佛冬日的冰雨。
可是——她绝望地想到:或许她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对她这么好的人了!
“姑娘,做什么这么伤心呦?!”司机沉沉的嗓音带着怜悯和慨叹。
林梦吸了吸鼻子,伸手,微微遮住了自己的眼,在哽咽中,牵强地扬了扬嘴角,在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中流泻出破碎的哭泣:“只是……阳光……太……刺眼……了……”
是啊,只是阳光太刺眼了,所以她的眼被扎了一下,所以就落泪了!
所以,只是阳光太刺眼了……
司机扭过头,透过车窗看向外面。暗沉沉的云彩已经成功地遮住了太阳,透不出一丝一毫的阳光来,整个天地都暗沉沉的,又哪来的阳光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