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清醒了,回头望,便会发现处处都是坑。
而那些坑,是有人特意挖给他们跳的。
那个人就是段秀。
明面上,段秀好像比谁都仗义,一副为了兄弟上刀山下火海、两肋插刀也在所不惜的高尚姿态。
可细细回想起来,他们几个之所以堕落,段秀可谓“功不可没”。
城南的相扑;
城北的驴球;
金灵池的龙舟竞渡;
钱塘江的冲天大潮;
还有怪诞有毒的河豚宴,美人如云的夜叉棚,哪个不是段秀有意无意透露给他们听的?
等勾起他们的好奇心,还要再三提醒,说功课繁多,千万不可以翘课。
把心理暗示那一套,玩得炉火纯青。
半大的小子,浑身上下除了皮都是反骨,越是不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越是要跟你对着干。
反正有人替他们兜底,不用担心受罚。
正因为如此,他们的胆子被养得越来越大,离深渊也越来越近,只差一步就要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如果不是段秀离开凤阳府去了京城,几家大人发现不对,及时将他们拽了回来,后果不敢想象,一辈子庸庸碌碌还算好的,就怕哪天一个不留神惹下塌天大祸,甚至累及整个家族!
沈京斌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
肆意妄为,无法无天,竟然连怂恿禹王强夺官员之妻这种事都敢干,最终被割了舌头打断腿,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每每想到这些,苏慕总会惊出一身冷汗,而后不寒而栗。
他实在是搞不懂,为何段秀要这样算计自己的几个好兄弟,仅仅是为了衬托自己的一枝独秀么?
为了解开心中疑惑,三个多月前段秀从京城回来备考,约几个发小在状元楼重聚时,苏慕特意去了一趟。
几年不见,段秀的谈吐气质比以前更胜一筹,出口成章,风度翩翩。
整个人仿佛会发光一样,让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他身上,以他为中心,被他所吸引,甚至对他产生崇拜的情绪。
看起来是那么完美无瑕,完美得好像一个圣人。
苏慕忍不住自我怀疑,或许是他想多了?段秀根本不是那种人?
然而这种怀疑,在江湛出现,被段秀跟沈京斌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胁迫着应下赌约之后,立时如泡沫般破灭了。
呵,果然还是从前那个虚伪狡诈的少年,没有一丝丝改变。
既然已经彻底看清了段秀的真实面目,苏慕自是不愿再与狼为伍,省得哪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于是便有了今日这一出,借着段秀殴打自家老爹的由头,跟他提出绝交。
至于几个小伙伴,也得找机会点醒他们才行,远离小人保平安……
“公子?公子?”耳边小厮的声音打断了苏慕的思绪,“到家了。”
苏慕睁开眼,嗯了声,抬脚下了马车。
刚进门,就看到管伯领着一群下人在府里穿梭往来,打扫的,修枝的,挂灯笼的,忙得不可开交,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看到苏慕进来,管伯忙迎上前,恭敬地叫了声“二公子”。
苏慕环视着焕然一新的府邸,点点头,“辛苦了。”
“应该的。”管伯笑出了一脸褶子,“表公子一家初来乍到,总要给他们留下个好印象嘛。”
说了两句话,管伯便继续忙活去了。
苏慕也接着回自己的院子。
算盘在身后亦步亦趋,嘟嘟囔囔地道:“看来老夫人跟大人对江家那几位很是看重呢,搞得比过年还要隆重,便是当初大公子中进士都没有这样大的排场……”
苏慕忽地停下脚步。
算盘收势不住,差点儿撞到了他背上,心头猛然一跳。
糟糕,一时嘴**忘形了。
妄议主子是非,那可是做下人的大忌,要掌嘴的!
啪啪。
生怕苏慕发作,算盘赶紧先一步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子,满脸惶恐,“公子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你属猪的吧?笨死了。”苏慕无语地白他一眼,“白瞎本公子给你取了这么个好名字,半点也不精明。”
说着挥了挥手,没好气地将人打发走,“行了别跟着了,去管伯那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自己领活儿干。”
算盘暗暗松了口气,忙一溜烟跑了。
苏慕想了想,干脆调转方向,往赵老夫人的春晖堂走。
算盘蠢是蠢了点儿,不过倒也给他提了个醒,江家那几个老表来了之后,祖母的注意力肯定会更多地放到他们身上,自己这个嫡亲孙子免不了要失宠一阵子了。
那就趁失宠之前先过去跟老祖宗请个安,逗逗趣儿吧。
也免得被遗忘得太彻底。
歘。
苏慕又抖开了那把**的扇子,边走边摇头晃脑地念着不押韵的酸诗,“春风如贵客,一到便繁华;横扫千山雪,试问还有谁?”
......
此时的江府里面,杜若等人并没有如鳌氏所建议的那样,先安顿休息。
天啊,根本睡不着好不好?
面对这么豪华精致的大宅院,一家人兴奋得不行,江晟跟江婉还有春花激动地跑来跑去,仿佛探索新大陆一样,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当然了,少不了铁蛋。
狗子照例先绕着府邸溜达了一圈,每个角落都检查一遍,每个洞都去掏一掏,确保没有蛇虫鼠蚁来打扰。
然后跳上假山,居高临下地扫视着整个江府,扬起狗头冲太阳嗷呜两声。
看。
这便是主人为朕打下的江山,疆域更广阔了呢!
不过很快它就笑不出来了。
“铁蛋,你怎么站那么高,小心别摔着!”江晟在假山下面喊,“你选好住处了么?”
住处?
狗脸瞬间一垮,噌地跳下来,撒腿就往正院跑。
男人们都巡查去了,以防有什么安全漏洞,顺便熟悉一下环境。
林若男待不住,也跟着一道去了。
秦十月忙着哄孩子。
杜若、郑氏还有王大娘则手脚麻利地收拾屋子,把行李一一拿出来归整。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屋里屋外早被清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床铺家当啥的也都一应俱全,而且全都是上好的材质。
“汪汪,汪汪汪……”铁蛋旋风一般冲了进来,对着杜若就是好一顿口吐芬芳,那气急败坏地的样儿,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王大娘瞅着稀罕死了,扯着郑氏问:“大妹子,这小狗子叨叨啥?”
郑氏摇头。
话太密了,听不懂。
家里唯一能听懂的,也就只有自己的女儿阿蛮了。
杜若停下手里的活计,弯腰拍了拍狗头,憋着笑,“嗐,不就是忘记给你准备狗窝了么,多大点事,至于生这么大气嘛?别急,这两**就先睡在婉儿屋里,等闲下来让小三儿给你做一个,保管又大又舒服,好不好?”
铁蛋扭转**,骂骂咧咧地去了院子里,在花坛边趴下,满脸怨念。
哼,主人的外祖母分明就是偏心。
之前家里所有人都有见面礼,独独自己没有;这也就算了,现在连马都分得了一个大马厩,还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却连个小窝都没给自己备着。
难道在她眼里,自己还比不过那匹臭马么?
气死狗爷了!
嗷呜,铁蛋一口咬掉了面前碍眼的两片石榴叶。
然而下一刻,那张狗脸就变了颜色,恶心得差点连隔夜饭都呕了出来。
yue,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