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10
我跪坐在地上喘气，妄言蹲下与我平视，人畜无害的样子令人厌恶。
他说：“你什么也没有了。”
我讽刺道：“至少我怀揣死亡。”
“你有我，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与死亡水火不容。”
“你是疯子吗？”
“更准确地说是追寻了你百年的疯子，一个拼命想留住你的疯子，一个没了你便不完整的疯子。”妄言的表情逐渐狂热，我防备着，怕他下一秒把我撕成碎片。
我问道：“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陈塘关李哪吒？”
妄言打量着我，像在赏玩奇珍异宝，低沉道：“只要知道是你，是你就够了。”
我不想再跟他纠结，躺在地上等死。
妄言道：“这世间只有一个哪吒，他现在被困在玲珑宝塔内，而你无名无姓，无处可去，到我身边来吧，将你以往所受的委屈全部找回来。”
我眼睛都懒得抬：“我有名，我叫哪吒。”
“没错，你是我的哪吒。”
“我不属于任何一人，所以别乱说。”
妄言扑在我身上死死压制住我，他大可不必如此，我本就没想反抗。我眯着眼看他：“你会为我修一座坟吗？”
他声音嘶哑道：“你是我的，谁也夺不走。”
我嗤笑道：“等坟造好了，你来刻碑，就写上未亡人妄言，这样不明所以的人就会以为我是你的。”
妄言松开对我的牵制，在我身旁躺下道：“我骗你们的，你不会死，那把剑还是你送我的，杀不死人的。”
我低头一看，果然剑变成了竹篾，化作光到妄言手中，而我的伤口很快愈合。
我叹息道：“太可惜了，白白矫情了半天，原来不会死啊。”
妄言被我逗笑，道：“你无处可去了，所以跟我走吧。”
“我考虑考虑。”
“我不打算让你考虑。”说完大手一挥，虚无的幻境碎掉，如闪闪繁星。我被碎片携裹着上升，注意到我的躯体躺在亦非台上，看上去很安详，我的灵魂碰到躯体如鱼入大海，欢喜不已。
再睁开眼第一感觉便是察觉哪里不对，我一抬手发现藏在手腕中的龙鳞不见了！
妄言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它太碍事了，我很不喜欢。”
我摸着手腕不语，妄言毫不在意，继续道：“你如果想要什么尽管告诉他们，他们会听你的。”
我问道：“要是我想出去呢？”
妄言假装想了一下，道：“缚神索马上就要打造好了，如果你想的话我马上让人加快速度，不耽误你用。”
我闭了嘴，刚才已经试过了，功体在这里被削弱不少，兵器也被他全数摸去，和他打就是在找揍。
我左右看了看道：“我杀了很多你们的同类，你把我关在这里到底是想让我活还是想让我死。”
“他们不敢对你放肆，你安心住下便好。”
“然后呢？关我一辈子？”
“若是你一直不肯诚心待我，那便一辈子。”
“看来我真的要死在这儿了。”
“你不想死在这里我也有办法，等你我寿命已尽，我们可以出去一人给自己刨个坑，离的近点…不，干脆一个坑，到时限时告诉对方“我要死了”，另一个回答“等等一起”，而后安然永眠。”
我想想那个画面实在吓人，比哮天犬追在我后面咬我屁股还吓人：“你敢这么做我就将我自己涅灭，让你白想。”
妄言妥协道：“那还是两个坑吧，打通，这样见面容易。”说着说着又陪我躺下，我坐起身子，俯视他道：“灰飞烟灭更适合我俩。”
妄言轻笑道：“那我也要找人将我们的灰烟藏在一处，这样就你我不分了。”
我打了一个寒颤，跳离那张床，在房屋里走来走去。
房屋的布局很简单，也没有多余的装饰，朴素如农家小院，欲夕的阳被窗口处的枝叶剪碎，落地成闪闪金光，不忍踩踏一步，又忍不住想入画，做一名闲散观阳者。
罢了，罢了，世间已有一个哪吒，我在这里无所事事又能如何呢？世间少了谁都可以，不能断舍离的是多情本身。我不担心另一个哪吒真把父亲怎样，父亲玲珑宝塔从不离手，他根本没有机会。妄言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我看，我有一种心思被看穿了的错觉。
我又坐回床上，问道：“龙鳞只有施予者和承接者才能取出，敖丙是施予者，我是承接者，你是什么？为什么你能把它取下。”
妄言从怀里摸出鱼鳞，它已然黯淡无光。
“亦非台能隔绝一切召唤之法，故而你在里面不能召唤神器。龙鳞的感应亦是如此。若有人向强力拔出它很难，龙鳞的主人和接受龙鳞的人会加强感应，难以取出。若强行取出，不止是施予者与承接者受创，连取龙鳞的人也不可避免。故而我将敖丙召唤过来，其一，我觉得多个他会很有趣，其二，斩断龙鳞那是最好的时机，其三，龙鳞珍贵，收藏一片未尝不可。
我有些不满道：“那是我的东西。”
妄言把龙鳞放回怀里，笑道：“你都是我的了，你的东西也该是我的。”
我用厌恶的语气道：“想入非非。”
妄言道：“前我确实想入非非，而现在的真实正是曾经的想入非非。”
“天方夜谭，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我想让你亲眼看见他们将你抛弃，这样你会情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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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没抛弃我，是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想装一把英雄。”
妄言坐起身，用他的额头抵住我的，手扣在我的脖颈上令我后退不得。
“你没有伤心吗？在那把剑刺入你心口时真的没有一丝失落？”
我好像受到他的蛊惑，像是他在我面前初次化作人形时，心飘忽了很久，对陌生人说了太多话。我一把将他推开，质问道：“你刚刚在干什么？”
“想听你的真心话。”
我焦灼不已，指着他骂：“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你也配？对，我不是李哪吒，但我曾是千钧之帅，天界战神，这才是名副其实，一个杀的你们跑头鼠窜的神。”
妄言抬起右手食指到嘴边，做了个噤声，我撇过脸不去看他，影子被拉得很长，两人身影交叠在一起，莫名和谐，我盯着地上的影发呆。
妄言走到我面前，温和道：“过去的已然过去，不纠结过去，不丧失远方，剩下的路我陪你走，我想带你去很多地方，游山玩水，逍遥惬意。我不要什么李哪吒，我要的是我面前的哪吒。我等了你太久了，在每个煎熬的夜，我靠着虚无缥缈的梦度过。哪吒，你太累了，该好好歇歇，这里便是你的栖身之所。我并不贪婪，只想留你在身边。我没有想囚禁你，是我囚禁了我自己，你是被我拉进来的，就算是地狱我也要拉着你去。我与你错失同生，死我定拉你同命。”
“疯子，你到底是谁？”
妄言笑道：“我是你的心。”
我抚上心口，一突一突的心跳从手上传来。
“我指的不是你的心，而是莲花芯。”
“什…什么意思？”我的头像要炸开，而我的身体瘫软下去，倒在床上。
妄言嘴里哼着小调，指尖聚光，疼痛消失，身体慢慢掌握住了主动权。
“这是什么？”我冷汗涔涔。
“是你的莲花体，它对我有了反应，花开两支，并蒂而生，可我不懂为什么不是我，我明明比任何一朵莲花更期待与你相遇，我本该成为你的心。可你有心…有心…于是我被抛弃，我怨恨过，也祈祷过，在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开花，哪怕耗费灵体。哪怕灰飞烟灭也可以。那场期待又落空的瞬间，我不再期待。如果我有想要的东西就必须到手，可到手的每件东西想来想去弯弯绕绕都是你。你是我的劫难，哪吒，我曾想杀了你，可见到你的第一面我便知道我杀不了你。逃离太远会想念，靠的太近又惶恐失去。我疯了，是疯了，我是疯子，四面环墙牢笼枷锁都是你。”
这么热烈的情感控诉我第一次见，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我艰涩道：“你很恨我？”妄言阴森森盯着我，我忍不住后退一步，如悬挂的白肉，身前便是饿狼。
“恨？”妄言笑道，“那便是恨，再不会有什么比恨更专一长情了。”
“所以你不要想着逃，若是恨，凭借这股恨我能打断你的腿，将你锁起来，你可以试试，我都有些期待了。”
看着他温和面具下的阴鹭，让我产生强烈的违和感，令人很不舒服。
我压下心慌故作轻松道：“真是糟蹋了这张人畜无害的脸，害得我失了警惕沦落至今。”
妄言神色复杂地看着我，问道：“若我有天毁了这张脸呢？”
我刻薄道：“毁了还看什么。”
妄言刚想说什么，一只青鸟飞近，妄言一抓，青鸟变为一封信，妄言看了一眼，随手一捻变为灰烬，他的神色严肃起来。
“这几**安心住着，还是那句话，不要逃，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我没说话，妄言走出两步回头看我一眼，直到他穿过结界，再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