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9
哪吒还在做徒劳的挣扎，我盯着漏刻呆呆看着，世间不会有人盯着时辰算计自己的死亡，可我偏偏是个例外。敖丙焦灼地注视着妄言留下的剑，内心挣扎着做出选择，对比之下最悠闲的一个。
我问哪吒：“玩够了没？”
哪吒停下徒劳的攻击，瘫倒在地上，气喘吁吁：“这是什么鬼地方，和李靖老贼的塔都有一拼。”
我爬到他面前认真看他：“你还是动手吧。”
哪吒一把将我推开，道：“你该知道被人逼着做事有多难受吗？”
我摇摇头：“不能理解，因为我是哪吒三太子，是天庭战神，很多事情我必须要做。必须要做的事被人催促不会很难受。”
“敖丙说你被消磨了傲气，跟个温水差不多，在我看来你只是无能到逆来顺受。骨子里的懦弱。”
敖丙在一旁反驳道：“他从不懦弱，不过是担负责任太多。”
哪吒不高兴道：“你总是替他说话，你倒是多和我说几句贴心话，毕竟我才是陈塘关的李哪吒。”
敖丙道：“在我看来，你们是同一个人，所以…”未竟之语转为小兽，冲击五官栅栏，扭曲成痛苦之色。
若真如妄言所说，时间一到我们会被永远困在这里，灵魂不能离开躯体太久，否则会形神俱灭，必须要动手了。
心下一定，我想要召唤火尖枪，突然想起兵器隐匿在躯体中，这片虚空把我对火尖枪的召唤阻截，地上放的剑是这里面唯一的武器。我趁他二人不注意，快速将剑拿在手中，敖丙的神情有一瞬间的茫然，倒是哪吒很快反应过来，愤怒道：“你还真要满足魔头的恶俗趣味？”
“抱歉，”我用剑指着他道，“今**我必须要死一个。”
“哪吒…”敖丙喃喃自语，我俩一起回头看他，不知他叫的是哪一个。可他抿了嘴，眼神闪躲，呆呆立着像犯了错的小孩。
哪吒道：“你把剑放下，要打也要出去再打。”
我笑道:“你怕死吗？看剑！”话一说完我提剑便刺，他可能没想到我真的动手，反应慢了一点，剑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伤痕。
哪吒摸了摸脸，啐了一口道：“既然如此，我们都别客气了。”他怒火中烧向我扑来，手中捻这火诀，一股灼热扑面而来。我向后跳两步堪堪躲开，还未喘口气，掌风已然到了面前，被我用剑格挡开。
“住手！”
我和哪吒双双停下看向敖丙，敖丙畏惧着什么不敢上前，痛苦地抱着头道：“求你们了，住手。”
可是敖丙，我不能停下来…
哪吒蔑视我一眼，走到敖丙身旁安慰道：“好了好了，不打了，怎么还是这么婆婆妈妈的。唉唉～这是怎么…还要哭吗？多大的人了，要不你先忍着，等我们出去了找个糖人师傅给你捏一个爱哭鬼。”我手里拿着的剑在颤抖，过了好一会儿才发觉是我在发抖。我迈不动脚步给他一个安慰，说不出半句话给他承诺，只能去局外人局促立着。
他说的糖人我为什么不记得，敖丙在我的记忆里是否哭过，一个个碎片潜入脑海用锋利的角刺伤我，我头痛欲裂。
我大声吼道：“再来啊！”没等他二人反应过来我的剑已然到了他们面前，哪吒抓着敖丙打了个滚躲过剑锋。
哪吒生气道：“你疯了！该反抗时弱的跟家犬一样，现在把凶狠都发泄到这里了吗？”
我冷笑一声道：“不该凶狠吗？生死可是大事，为了活是可以无所不及的吧。”
敖丙看着我，像石像僵硬毫无生机，我不敢看他，一看就心软，便让自己更冷硬几分：“收起你们多余的情感，也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你们其实巴不得我死对吗？我不过是个附体莲花的一半魂灵，是天庭走狗，是尊上逆儿，也是你敖丙寄托情感的替代品。而如今，李哪吒，而不是我哪吒三太子，才是你唯一挚友。你在纠结什么？是因为陪我太久临了生出愧疚吗？你的愧疚价值多少，够我踩在脚底垫一下吗？”
敖丙脸色发白，摇摇欲坠：“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们相识数百年，在你心里我便是这样的人吗？你要说这不是真心话，你说了我便信。”
“我说的不对吗？我听到了，你要和李哪吒走，他才是你一直的朋友，而我对你来说随时可抛弃。”
敖丙咬紧牙关，眼圈比先前更红，喑哑道：“你在激怒我？”
“我只是认清了这些而已。”
哪吒在一旁气道：“你说的是什么话！真是令人讨厌。”
“对啊，我该被讨厌，本来就是赝品还充当什么高贵。我该烂在泥潭里永不翻身对吗？可现在我要做的就是从这里出去，找到我的泥坑，我要活下去。”
哪吒冲过来和我对打，我们很烦躁，烦躁到不用仙术不念诀，把剑丢掉，用最原始的方式打斗，两人黏着在一块儿打的难分难舍，每一次拳头下落都伴随着拳拳到肉的声响。原来灵魂也是会痛的，并且痛的更绵长。
我掐着他的脖子，双手用力，青筋暴起，他也不甘示弱，手捏着我的肩胛骨，指尖嵌入肉中，几乎要把我的胳膊卸掉。我们两人谁也不松手，心里默默数着死亡记时。
我听到敖丙挪步的声音，他也听到了，我们两人屏住呼吸等着最后的审判，当剑穿透我的胸口时，我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与我身下哪吒惊愕的表情相比，他更想是被刺中的人。
我松了手，摇摇晃晃站起身，哪吒在惊愕中手劲放松力道，我很容易挣脱开。
“你满意了吗？”敖丙在我身后，用平静的语气问道。
我回身看他：“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敖丙看向自己的双手，来来回回看：“这双手杀了你。”
“你不必愧疚，这不仅是你的选择，还是我的选择。”
眼泪从敖丙脸上滑落：“我杀了你…”
我伸手想把他把眼泪擦掉，可怎么也擦不干，龙的眼泪可是很珍贵的。
“别哭了…流出来的都是稀世珍宝啊。”
“对…对不起。”他的鼻子皱起，说话断断续续。
我笑道：“你有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道歉。若是为没做错的事情还要拼命道歉，这世间该多么凉薄。”
敖丙抓着我的手问道：“你真觉得你对我而言只是替身吗？”
我问他：“你还记得你救过我几次吗？”
敖丙摇摇头：“太多次了，记不得了。”
“记不得就好，我也记不得了，这是好事，说明我们对彼此不止尔尔。”
刻漏已经见底，时辰马上要到了，很舍不得接下来的时刻，怕这一别，再不能见。
哪吒阴郁着脸道：“你故意的。”
刚好从虚空中出现一道光门，奇岩沉默地站在光门口等存活者出去。
我笑道：“你自由了，天高任鸟阔，只望你别像我，被人拉住缰绳，挣脱不得。”
哪吒别扭着不肯出去，也不看我们，固执地盯着奇岩，看样子他要把所有怒气发泄在瞪人上面。
敖丙道：“你先走吧，我想和他说两句话。”
哪吒不情愿地挪动脚步，一脚踏入光门时，突然转过身问：“若是他的莲花体没被人拿捏，你会选择哪一个？”
敖丙没有回答，哪吒也并不是想要一个答案，决定已经做了，再回头谈什么如果。
我坐在地上等死，敖丙陪我坐着，我问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敖丙道：“有时候我并不想一定要和你说些什么，只要坐在你身边就会很安心。”
我叹了口气：“你该走了。”
敖丙摇头：“一个人在这里很孤独吧，就让我陪着你多好。”
“你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着，替我去很多很多地方，然后告诉我听。洒满天河的繁星，雨后的新虹，绿水青山，明月清风，只要是你讲的我都喜欢不已。”
敖丙道：“黯淡星光，转身即逝的虹，不长留的绿水青山，抓不住的清风明月，你不在，他们都失了几分颜色。”
“敖丙…敖丙…你走吧，这世间还有一个哪吒在等你，你对他而言很重要，我能感受到，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所以走吧，你没有失去什么。”
敖丙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我失去了很多…失去了…你…”
“敖丙啊敖丙，回去睡一觉，这里的事情你会全部忘了，忘了有一个哪吒三太子，忘了这场断离，你们龙族好容易养出你这么一个上仙，为了他们你一定要活着。”
敖丙呆滞地看着我：“我已经为了他们把不该做的事做了，我总要遵从自己一次，不过分。”
奇岩这块石头突然开口说话：“出了这幻境，他们会把在这里发生的事彻底遗忘。”
这句话解了大围。
我虚弱地抬起胳膊，对敖丙道：“扶我过去。”
敖丙不疑有他，扶我起来走了两步，我指着光门道：“你真的不出去了吗？”
敖丙坚定地点头。我笑道：“若是如此，临走前再看一眼太阳该多好。”
敖丙终于露出笑意：“我陪你看。”
我示意他再走两步，手中暗聚掌风，敖丙不察被我一掌打飞，从光门穿过。我听到他的嘶喊，慢慢绝望。
奇岩蹲**看我，面无表情道：“这世间只有一个哪吒了。”
我听到这句话笑得不能自己，最后笑出眼泪：“我怎么还没死？”
奇岩指指我身后：“问他。”说完便消失不见。
我回头，妄言一脸温和道：“我来带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