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凉干燥的屋子里,芷容正对着满室的大缸忙碌着,这是她心酿的葡萄酒,过个三五日便可启封,登上天下第一楼的餐桌了。
“小姐……”尔云站在门口,踌躇不前,欲言又止。
秀气的面容转过去,疑惑的看着尔云,笑问:“怎么了,尔云?谁欺负你了吗?”
尔云进门,芷容看到她面色有些不悦,嘴角紧抿,眼眶隐隐还有些发红,倒真是像被欺负了。忙起身走到她身边,关心问道:“怎么了?真的受欺负了?告诉小姐谁欺负你了,真是活腻歪了。”
“小姐,没人欺负我!是我刚才上街……听到一些不好的话……”
原来原来因这几日在后院里呆闷了,芷容又一直忙着酿酒的事,尔云便想到街上溜达溜达。她偷偷到了汪府附近,本想看看汪府现在是什么情景,却不想听到路边几个从汪府门前经过的几个女人的窃窃私语。她怕有人认出她,便转头躲向一边,那几个女人的对话也清晰的传入了她的耳。
“你们听说了没?这汪家的女儿被夫家休了,听说是偷了夫家的宝贝,人赃并获!”
“早就听说啦!看汪家大门大户的,汪家老爷还是做过官,却不想家风竟然如此,竟然教出这样的女儿!”
“这有什么啊!这做过官的人心眼都忒坏,那些官场上乱七八糟的坏习惯估计也都带到家里来了。听说汪老爷以前就这么一个女儿,那是人家掌上明珠啊!还不就是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吗?要是看上了夫家的宝贝,想据为己有也说不定!”
“还有呢!这汪家小姐是个不会下崽的,成亲四年了,肚子里愣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可能是有问题呢。”
……
她们激烈讨论着走过去,尔云却实在听不下去,扭头跑回来了。她很生气,小姐明明没有偷那颗夜明珠,为什么要应是赖到小姐的头上。被休掉也不是小姐的错,虽然无子,但小姐毕竟还年轻,不怕没有机会啊!
汪家更是何错之有,因着这件事便要说汪家教女无方,在官场上也有那些坏习气吗?汪老爷当初做的是文官啊,身上少不了文人的清高傲骨,怎么会做那些有失文人气度的事情,虽然在宇文家生意上帮了不少忙,但不过只是多了解一下官场上的消息,有利于生意罢了。
尔云越想越生气,本想着回来告诉芷容的,但当她看到芷容那忙碌的身影时,想说却又不敢说了,她怕芷容因此而难过!直到芷容以为她是被人欺负,一直关心相问,她才说了出来。
芷容听到尔云说“一些不好的话”便已经明白所为何事,她本想着将葡萄酒酿制好了,便偷偷回娘家一趟。这些街巷邻里的话,她虽不出门,但也能猜到他们大体说了些什么。尔云是为她不平,所以才会如此气愤,欲言又止的,还哭红了眼眶。
抱住尔云,拍拍她后背,安慰道:“没事,尔云,任他们说去吧,你小姐我又不会掉一块肉。”
“可是他们居然还说老爷不好的话!”尔云立马又回道,她不曾想到她家小姐居然如此淡定。
芷容听罢,嗤声一笑,道:“我便是知道这些爱嚼舌根的人会对汪府说些难听的话,所以才没有回家。我怕我住在家里,那些人会说的更难听!不过都是些长耳朵,爱打听讨论别人家事情的无知之人,何须与他们计较。”
“可是……”尔云还想说什么,又被之人打断。
“有些事,我们做了便是做了,没做便是没做,何用在意他人说法。只要我们自己问心无愧便可以昂首阔步的挺身走着,只有那些明明做错了事,却故意按在别人头上的人才会为此而气恼。是不是?”
听罢芷容此言,尔云略一思索,想了想,便点头。“是。”
芷容淡淡一笑,整理了一下尔云被风吹的有些杂乱的秀发,道:“我们今儿晚上便回家去看一看,总要告诉爹娘和大娘一声我还活着的,现在他们定是满世界在找我这个做出那般无耻之事的女儿。”
尔云拉着芷容是手,不同意道:“小姐才没有做那无耻的事,尔云可以证明!”
刮了一下尔云小巧的鼻子,笑道:“就你知道!”
尔云总算是露出了一丝笑容,不再似先前那般气愤,可见是芷容这句话让尔云明白了许多。
在尔云的搀扶下出了屋子,远离这满室的酒香。外面正是烈日阳阳,烤在身上热热的。
芷容指着远处一个小厮唤道:“那位小哥。”
小厮正往屋子里搬着蔬菜,就爱你芷容招呼,放下手中的蔬菜跑了过来,咧嘴而笑:“陆姑娘有什么事?”
芷容在外一直都是用陆瑶这个名字,便是段景风也是最近才知道陆瑶的另外一个身份——汪芷容。酒楼的小厮都以为段景风才是天下第一楼的老板,而芷容是段景风的心上人,便也把芷容当做老板娘来对待,恭恭敬敬的,只是口中唤着“陆姑娘”罢了。自然芷容对于这些并不晓得,她非神人,几日以来也都关注在酿酒这件事情上,并无心观察这些人心中所想。
芷容笑道:“麻烦你去把段掌柜请来,可以吗?”
芷容虽然不是美女,但模样也是清清秀秀的,也看不出成过亲的样子,对待下人又是温和柔善。这一笑自然让小厮如沐春风,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了几下。
小厮在心里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这可是掌柜的心上人,像他们这样仙人一般的人儿才相配,可不是他这种模样不出众,身份家产都没有的人可以沾染的。
“小哥?可以吗?”芷容见这小厮低头小声念叨着什么,又问了一遍。
“啊!是,我马上就去叫掌柜的!”小厮猛然回神,暗恼自己居然忘记回答陆姑娘的话了,当下也不敢再留在在这里,一溜烟的跑了。
芷容看着这跑的飞快的小厮,还有些不理解他刚才还是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怎么这么快就跑远了。尔云在旁边也是“扑哧”一笑,觉得那小厮模样傻傻的。
段景风来之时,芷容已经和尔云在房里等着了。芷容同他说了今儿晚上要回家的事,并嘱咐他明儿个是十五,是她第一次在天下第一楼亮相,要准备好一切。
段景风呵呵一笑道:“二楼一切都是按照你说的样子来做的,先前便已经放出风声,估计明儿晚上很多人都会因着好奇而来。我已告诉师傅们和伙计们,明天都不得请假,食材也准备的充足,当不会出现差池。倒是你,真的决定要亲自上吗?”
芷容挑眉看了他一眼:“不是你让我上场的吗?”
段景风不甘示弱。“那我也是你先说提出来的。”
芷容语噎,冷哼一声道:“你就等着我明天惊艳四座吧。”
“在下烹茶煮酒以待!”
“你!”
她同段景风时常这般斗嘴,各有胜负。她倒是很满意这种相处的方式,否则生活岂不是太过无聊?人嘛!总要给自己找点乐子才行!
无疑,段景风也是乐在其中,难得有这样一个女人能让他如此感兴趣,还经常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比如她酿制的葡萄酒,又比如她那一手的好琴艺,真真是让他刮目相看。
约莫戌时,夜幕早已降临,夜空已经点亮几盏星星。古代人通常睡得比较早,这个时间,许多人家早已步入梦乡,路上行人更是不多。
芷容和尔云到了汪府门前,对视一眼,尔云上前敲门。
“咚咚咚。”
少顷,门内传来响应。“谁啊?”
门应声而开,一个年过知天命之年的老人提着红纸灯笼冒出了头。待那老人看清门外何人,眼眸大睁,惊叫出声:
“小姐!”
“河伯。这么晚了,还让你来开门真是不好意思!”芷容微笑着道。
河伯是汪家的老人了,从小便一直跟着汪世道,本是汪世道的书童,后来娶妻生子,也不愿离开,老了之后自觉无用,便自请给汪府看门。汪世道本是不愿意的,怎么说也是跟了他一辈子的人,有了自己的家,还做那下人活计做什么。可是河伯却不愿意离开,他的妻子也同意在汪家伺候着,于是一呆又是几十年,直到今日。
河伯老脸满是激动,芷容是他看着长大的,就像自己的琴声女儿似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他是不相信这个闺女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心里只是心疼。
“小姐啊!你可算是回来了,老爷为了小姐的事情着急上火的都病倒了。”
“爹爹生病了?可有事?”芷容一听汪世道居然因为她的事情病倒了,又是惊讶,又是心疼,有些后悔没有早些回来。她只以为汪家会到处找她,却没想到汪老爷会为此而生病,她……
“老爷无大碍,不过是过于担心小姐。这几日可真是把汪府上下忙坏了,老爷也亲自出去找小姐,却始终一无所获,我们都以为……”
河伯苍老的手抹了一把泪,继续道:“小姐回来就好,快进去看看老爷和夫人吧。”
“河伯,让你们担心,真是芷容的不是,今后不会如此了。”芷容扶着河伯进门,尔云在后面掩上大门,落了栓。
“小姐无事就好,河伯我也就放心了。小姐快去看老爷吧,别在此耽搁了。”
芷容松开扶着河伯的手,温和道:“夜黑天凉,河伯快进去休息吧!芷容这便去看爹爹!尔云,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