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展的巨大成功,像一场席卷全城的海啸。
第二天清晨,沈茉是在满室的咖啡香气中醒来的。
天枢汇的公寓有着绝佳的采光,金色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铺开一片温暖的光毯。
客厅的茶几上,摊开了七八份当天最新的报纸和杂志,无一例外,头版头条都用最醒目的版面和最激赏的标题,报道着昨晚那场名为“惊蛰”的盛宴。
——《天才归来:江屿,用画笔撕裂黑夜的第一道光!》
——《艺术圈地震!神秘画家江屿竟是风华绝代的女郎!》
——《〈惊蛰〉:一幅足以载入当代艺术史册的杰作!》
配图是她站在温庭轩身边,面对着无数闪光灯,眼神清冷而坚定的照片。
照片里的她,仿佛真的脱胎换骨,散发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光芒。
温庭轩从开放式厨房里端出两份早餐,放在餐桌上,见她赤着脚站在那里发呆,便走过去,将一份报纸递给她,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看看吧,江屿小姐,现在全城都在为你疯狂。”
沈茉接过报纸,指尖触碰到自己的名字时,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梦幻感。
她抬起头,看向温庭轩,眼底是前所未有的亮光,
“我……我真的做到了。”
“你不是做到了。”
温庭轩纠正她,目光温和而认真,
“你只是拿回了本就属于你的一切。”
这句话,比任何赞美都更能击中沈茉的内心。
早餐后,沈茉的心已经飞回了画室。
画展的成功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她要面对的,是“金翎奖”决赛的作品。
她想要趁着现在灵感充沛,尽快完成。
不过,在这之前,她得先去公司一趟,参加一个项目会议。
温庭轩安排阿成送沈茉回公司,沈茉下楼时,黑色宾利已经等在车库了。
可就在沈茉准备拉开车门的瞬间,异变陡生!
一辆没有开灯的黑色面包车如同幽灵般从旁边的暗影里冲出,一个急刹车,刺耳地停在他们面前,车门猛地被拉开!
阿成反应极快,瞬间将沈茉护在身后,厉声喝道,
“你们是什么人!”
车上跳下来三个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的男人,他们一言不发,手里都握着闪着寒光的钢管,目标明确,根本不理会阿成的警告,径直朝着沈茉冲来!
他们的动作干脆利落,显然是职业打手。
阿成虽然身手不凡,但双拳难敌六手,尤其对方的目的性极强,一人缠住阿成,另外两人则像两只盯准了猎物的恶狼,绕过他,直逼沈茉!
沈茉吓得连连后退,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宾利车身上。
她想尖叫,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其中一个男人冲到她面前,高高扬起了手中的钢管。
沈茉下意识地抬起双臂护住头。
但那根钢管,并没有砸向她的头。
而是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狠狠地,朝着她用来画画的、那只纤细的右手,砸了下去!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在空旷的地下车库里,显得异常清晰。
紧接着,是锥心刺骨的剧痛,如同最猛烈的电流,瞬间贯穿了她的全身!
沈茉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顺着车身滑倒在地。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右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鲜血迅速从皮肉下渗透出来,染红了她白色的裙袖。
那三个男人一击得手,毫不恋战,迅速退回面包车,绝尘而去,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十秒。
“沈小姐!”
阿成解决了对手,冲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令他肝胆俱裂的画面。
沈茉蜷缩在地上,疼得浑身发抖,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她没有哭,只是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那只被废掉的手。
那只手,刚刚才画出了《惊蛰》。
那只手,本该去角逐“金翎奖”的最高荣誉。
那只手,是她身为江屿的、全部的尊严和未来。
现在,一切,都毁了。
她的世界,在刚刚亮起第一道曙光之后,再次,彻底地,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阿成冲到沈茉身边时,看到的是一双空洞的、失去了所有光彩的眼睛。
她没有哭,没有喊,只是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死死地盯着自己那只形状可怖的右手,仿佛在看一件不属于自己的、被彻底毁坏的艺术品。
那种寂静,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哭喊都更令人心碎。
“沈小姐!”
阿成脱下西装外套,颤抖着裹住她,声音里充满了懊悔与滔天的怒火,
“坚持住!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冲向驾驶座。
宾利发出一声咆哮,瞬间冲出了地下车库。
一路上,沈茉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剧痛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冲刷着她的神经,但她的意识却异常清醒。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骨头碎了,能感觉到血液的温热,更能感觉到生命中那根最重要的弦,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彻底地、残忍地绷断了。
温氏旗下最顶级的私立医院,早已在阿成的电话通知下严阵以待。
最权威的骨科专家被从家中紧急召来,一系列的检查、会诊在争分夺秒地进行。
沈茉躺在病床上,被推着穿过一道道冰冷的门,头顶的灯光飞速地向后掠去,像一条没有尽头的时光隧道。
她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看不清,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刺目的、没有温度的白色。
直到主治医生的声音,穿透了这片白色的虚无,将最终的判决,钉进了她的灵魂里。
“温先生的助理是吗?”
医生看着手中的X光片,眉头紧锁,语气沉重,
“情况非常不乐观。右手腕关节粉碎性骨折,三根掌骨断裂。我们马上安排手术,会尽最大努力保住她这只手的功能,但是……”
医生顿了顿,选择了一个最残忍的说法,
“但是,以后想要再进行像绘画那样需要高度精准和稳定性的精细工作……恐怕,是不可能了。”
不可能了。
这三个字,像三颗淬了毒的钉子,将沈茉牢牢地钉在了绝望的十字架上。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一滴滚烫的泪,终于从眼角滑落,没入发丝间,无声无息。
江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