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刷刷地望去,只见那几个衙役抬着木板床,快步走了回来。木板床上,用一张破旧的草席盖着一个人形轮廓。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尸体特有的**气息,开始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离得近的百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脸上露出嫌恶和畏惧的神情。
“大哥……”李文轩的脸都白了,他自小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宋曦更是直接躲到了张成的身后,只敢从缝隙里偷偷瞄一眼,小胖脸吓得没有一丝血色。
程凡拍了拍李文轩的肩膀,又回头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宋曦,难得地放柔了声音:“怕就别看,站远些。有大哥在,没事的。”
她前世为了写刑侦悬疑小说,什么重口味的法医图集、解剖视频没看过,心理素质早就锻炼得比城墙还厚。眼前这小场面,对她来说,不过是田野调查的一环。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木板床前,对着抬尸的衙役平静地说道:“把草席揭开。”
那衙役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王县令。王德发面如死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草席被“哗啦”一下掀开,朱屠户的尸体,就这么毫无遮拦地暴露在众人眼前。
“啊!”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和女人的尖叫。
朱屠户仰面躺着,双目圆睁,脸上还残留着死前的惊愕和恐惧。他的脖子上,有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从左侧一直划到右侧,皮肉外翻,血迹已经变成了暗褐色。除此之外,身上倒是没有什么别的伤痕。
李文轩“哇”的一声,再也忍不住,跑到墙角吐了起来。宋曦更是吓得闭上了眼睛,死死抱住张成的大腿。连一向胆大的张成,脸色也有些发白,但他还是强撑着,挡在弟弟们和程凡的身前。
唯有程凡,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她俯下身,仔细地端详着那道致命的伤口。她的目光,冷静、专注,甚至带着一丝……探究的兴奋。
王德发强忍着恶心,冷哼道:“看到了吗?一刀毙命!伤口深可见骨,可见凶手下手之狠毒!除了与他有怨的程大山,还能有谁?”
程凡没有理他,她伸出手,似乎想触摸那伤口。
“凡娃儿,别碰!”程大山虚弱地喊了一声,生怕那晦气的东西沾了儿子的身。
程凡回头给了父亲一个安心的眼神,她的手在离伤口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并没有真的触碰。她看得极其仔细,从伤口的长度、深度,到切口的平滑程度,再到血液凝固的形态,任何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半晌,她直起身,又绕到尸体的另一侧,仔细查看了朱屠户的手。他的指甲里很干净,没有搏斗过的痕迹,手上也没有任何防御性伤口。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朱屠户腰间。那里空空如也,只有一个用来挂屠刀的皮扣。
整个过程,不过一刻钟。院子里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这个小小的身影,在尸体旁走动、观察,那份从容与镇定,与他的年龄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终于,程凡停下了脚步。她转过身,面向众人,清了清嗓子。
“我看完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王大人,”程凡的目光直视王德发,“您刚才说,我爹是从背后,夺过朱屠户的屠刀,将其杀害。对吗?”
“没错!供词上写得清清楚楚!”王德发硬着头皮道。
“那好。”程凡点了点头,随即,她的声音猛然拔高,如同利剑出鞘,“那我告诉你们,这一切,都是谎言!杀人者,另有其人!”
她指着朱屠户脖子上的伤口,朗声道:“第一,请大家看这伤口!切口平滑,干净利落,从入刀到收刀,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停顿。这说明,凶手用的是一把极其锋利的薄刃兵器,而且他下手的力道、速度和角度,都经过了精心的计算。这绝不是一把用来砍骨头的、又厚又重的屠刀能做到的!用屠刀杀人,造成的伤口必然是撕裂状,而不是这样平整的切口!”
接着,她又指向了尸体的正面。“第二,你们看这伤口的位置,是在脖颈正前方。王大人说我爹是背后偷袭,那请问,一个从背后偷袭的人,是如何能将刀,精准地抹在对方正面的脖子上的?难不成我爹还有三头六臂,能绕到他前面去杀人?”
“第三!”她的声音越发铿锵有力,“朱屠户身高体壮,即便是我爹偷袭,他在生死关头,也必然会反抗、挣扎!可你们看他的手,他的指甲,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搏斗的痕迹!这说明什么?说明凶手是在他毫无防备,甚至可能是在他完全信任的情况下,一击毙命的!而且,凶手的身手,远在他之上,让他连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程凡每说一条,王德发的脸色就白一分。围观的百姓们更是听得连连点头,看向王德发的眼神,已经从怀疑变成了鄙夷。
“综上所述,”程凡做出了最后的总结,她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真正的凶手,是一个身高与朱屠户相仿,甚至更高的人。他惯用利刃,很可能是一名军人或者职业杀手。他心狠手辣,精通人体要害,杀人手法干净利落。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与朱屠户相识,并且能取得他的信任!”
她说完,整个院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番推理,有理有据,环环相扣,将之前王德发编造的谎言,撕得粉碎!
林盛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他看程凡的眼神,已经不再是轻蔑,这个家伙……她到底是什么怪物?!
程凡没有停下,她缓缓地走到那几个吓得脸色发白的衙役面前,目光在他们腰间的佩刀上一一扫过。
“敢问几位官爷,”她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昨夜子时,你们都在何处?你们腰间的佩刀,可都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