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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上的光标停在“是否立即入库”选项上,状态为“等待确认”。陈帆的手指悬在回车键上方,没有按下。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缓缓收回手,关掉了终端窗口。
实验室里安静得只剩下服务器风扇的低鸣。他站起身,绕过工作台,走到窗边。玻璃映出他的轮廓,还有身后两台并排的服务器。它们已经运行了整整十二小时,没有崩溃,没有延迟超标。系统终于稳定了。
桌角那个未拆封的快递信封还在原处,白色纸面泛着冷光。他走回去,拿起它,指尖摩挲着封口边缘。寄件地址是深圳,没有寄件人姓名,只有公司抬头的烫金字样。他撕开封口,抽出里面的邀请函。
纸张厚实,印着一行正式措辞:“诚邀您加入我司金融创新部,参与新一代智能投研平台建设。”后面列着几项条件:独立研发空间、千兆网络接入、硬件自主采购权限。
他把信纸翻来倒去地看,目光停在最后一行——“期待您的回复”。
门外传来轻微响动。他抬头,林悦正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两瓶水和几包饼干。“又没吃饭?”她走进来,把东西放在桌上,“你这习惯什么时候能改?”
陈帆把邀请函折好,放进抽屉。“刚做完一轮测试。”
林悦扫了一眼关闭的显示器,又看了看他脸上的倦意,没追问,只是说:“市科委的人今天打电话到我家,问你有没有提交验收材料。”
“我已经准备好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他愣了一下。
“你是聪明人。”她声音很轻,“这种机会不会天天有。”
他没接话,转身打开电脑,调出系统后台日志。数据流正常,爬虫任务编号已更新到第431条,风险评估模块评分准确率提升至87.6%。一切都运转良好,但他也清楚,这里的网络带宽、设备性能、政策支持,都到了极限。
“深圳能提供我们目前缺的所有东西。”他说,“不只是网速,还有生态。那边已经有团队在做类似的事,但他们依赖人工判断。如果我们过去,可以把系统真正跑起来。”
林悦点点头,忽然笑了下:“你还记得高二那年吗?你说以后要建一个没人能控制的系统,不靠关系,不靠背景,只靠数据和逻辑。”
“记得。”
“现在它已经在动了。”她看着那两台服务器,“你留在这里,只会让它慢下来。”
陈帆低头看着键盘,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空格键。
“怕我不高兴?”林悦问。
他抬眼。
“你要去的是更大的地方。”她说,“不是离开我,是带着我们一起往前走。”
他喉咙动了动,没说话。
“等你站稳了,”她顿了顿,“我来找你。”
这句话像一块压在胸口的石头突然被挪开。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第二天清晨,他早早回到实验室。天空刚蒙蒙亮,走廊尽头的灯还亮着。他插上电源,启动服务器,进行最后一次全链路测试。实时行情刷新稳定,历史回测响应迅速,风险评估模型在模拟环境中连续预警三只异常波动个股,全部命中。
他导出最新版系统日志,刻录进一张CD-R,贴上标签:“Final_Local_Run_19980329”。然后打开文件夹,开始整理代码结构。核心算法模块单独归类,数据库配置参数加密打包,前端界面资源压缩成独立包。他删掉临时缓存文件,清空回收站,最后将整个项目目录复制到三个U盘中,分别标注“主备”、“异地”、“应急”。
做完这些,他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儿呆。墙上挂着一块白板,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过去的开发计划,从最初的OCR识别优化,到后来的网页解析规则库,再到最近的风险权重调整方案。每一行字都是几个月前一笔一划写上去的。
他拿起黑板擦,从左到右,慢慢擦干净。
中午时分,他拨通了快递公司的电话,预约三天后上门取件。两台服务器需要专业包装,硬盘必须单独防震处理。他还订购了五个加厚纸箱、防静电泡沫垫和密封胶带。
傍晚,母亲出现在门口。
她穿着家常外套,手里拎着保温饭盒,站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儿,才走进来。“我就知道你在这儿。”她把饭盒放在桌上,掀开盖子,是热腾腾的排骨汤。
“还没吃?”
“马上。”
她没急着走,而是环顾四周。“你在收拾东西?”
他点头:“要去深圳。”
“什么时候走?”
“一个月内。”
母亲沉默了几秒,轻轻“嗯”了一声。“那边天气比这儿湿,衣服多带点。钱够不够?”
“够。”
“别熬夜。”她顿了顿,“也别怕变主意。要是觉得不对,就回来。”
“这不是逃避。”他说,“是换条路继续走。”
她看着他,眼神平静。“我知道。你爸当年要是有你这份胆子,也不会一辈子困在厂里。”
说完,她转身走了,背影利落,没回头。
夜深了,实验室只剩他一个人。
他逐一下电服务器,先关应用服务,再停数据库,最后切断主机电源。风扇转动声渐渐减弱,直至完全静止。他拆下网线,用防静电布一层层裹住机箱,再套上塑料袋,绑紧扎带。两台服务器并排躺在工作台上,像完成使命后卸甲的士兵。
他打开最后一个抽屉,取出那张刻好的备份U盘,握在手里。标签上的日期清晰可见:19980328。
窗外城市灯火稀疏,远处有车灯划过天际线。他坐回电脑前,打开系统部署清单,一项项核对:
- 代码打包 ??
- 数据迁移 ??
- 硬件封装 ??
- 外部联系 ??
还差一项没勾选:本地环境销毁。
他点开数据库管理工具,输入指令,准备清除所有残留记录。手指悬在回车上方,停了几秒,最终没有按下。
他退出程序,合上笔记本。
桌面上摆着三个U盘,两台包裹严实的服务器,还有那封已经被揉皱又展平的邀请函。他拿起其中一个U盘,放进胸前口袋,站起来,环视这个待了近半年的房间。
墙上的白板已经空白,角落的旧桌椅还在原位,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金属与塑料混合的气息。
他走到门边,关灯。
黑暗瞬间吞没一切,唯有备用屏还亮着微弱指示灯,一闪一灭,像呼吸。
他重新打开灯,走回去,拔掉最后一根电源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