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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帆站在家属区外的梧桐树下,手里捏着一张对折的信纸。风从街口吹过来,卷起地上的尘土,在鞋尖打了个旋。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靠着树干坐了下来。刚才那场对话还在脑子里回响,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扎在神经上。
他知道林国栋没完全信他。
但他也看出来了——最后那句“那你见过我吗?”不是质问,是试探。一个习惯了用规则衡量一切的人,突然听见自己未来的命运被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哪怕只是一句否定,也会动摇。
这动摇就是机会。
他打开书包,取出一页草稿纸,上面已经列好了三条信息:四月十五日降息、五月印花税调整、五月十九日起股市启动上涨。每一条都是即将发生的事,也是他唯一能用来证明自己的筹码。他不能说得太多,也不能太具体。一旦越界,对方只会把他当成疯子上报。
笔尖停在纸面上,他犹豫了几秒,还是把最后一行字写完:“若您愿查证,请允许我下周如期赴约。若不信,烧之即可。”
信封封好后,他在清晨六点准时把它塞进了林国家门口的信箱。然后转身走向学校方向。路上行人不多,有卖早点的推车刚支起来,油条在锅里翻滚,热气腾腾。他没停下,也没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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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的傍晚,林国栋坐在办公室角落的档案柜前,手里拿着一份内部简报复印件。这份文件本不该出现在这里,是他趁午休时悄悄复印的。标题写着《关于近期货币政策调整的研究建议》,落款日期是三月二十六日,比陈帆信中提到的降息时间早了不到二十天。
他盯着其中一段话看了很久:“鉴于当前经济下行压力加大,建议于四月中旬实施一次小幅降息,幅度为0.5个百分点。”
手边还摊着另一份材料——陈帆那天留下的笔记本复印件。里面有几页记录了M2增速、工业增加值和CPI走势的推演模型,计算方式与央行内部使用的参考框架惊人相似。更让他在意的是,其中一个修正参数的设定方式,正是他们风控部门去年才开始试用的新方法。
他合上资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是银行后巷的小路,几个清洁工正在收**桶。一切如常,可他的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如果这个孩子说的是假的,那他是怎么猜到这些还在讨论阶段的政策动向?如果是真的……他又该怎么面对这种超出认知的可能性?
当晚,他翻出了近三年沪深两市的日线数据表,对照陈帆数据库里的字段逐一核对。当看到“换手率修正值”那一栏时,他愣住了。这个数值并不是公开数据,而是需要结合营业部成交明细和流通股本动态计算的结果。普通投资者根本拿不到原始资料,更别说做成连续三年的序列。
可陈帆不仅做了,而且误差极小。
他关掉台灯,靠在椅背上闭眼良久。最终,他抽出抽屉里的碎纸机电源线,又缩了回去。那封信他烧了,但笔记本复印件被他锁进了保险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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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的下午三点,陈帆再次站在这栋老式家属楼门前。他穿了件干净的白衬衫,书包斜挎在肩上,手里什么也没拿。门铃响过两声后,门开了。
林国栋站在门内,神情比上次缓和了些,但依旧严肃。他没说话,只是侧身让他进来。
客厅和上次一样简单。茶几上放着一杯凉透的茶,旁边是一张崭新的名片。陈帆走近时,林国栋将名片推了过来。
“中国银行分行副行长。”他念出头衔,抬头看着对方。
“如果你说的都应验了,我会帮你一次。”林国栋声音低沉,“但现在,别再提‘穿越’这两个字。下次见面,我们只谈数据和逻辑。”
陈帆沉默片刻,伸手接过名片。纸面光滑,边缘整齐。他没放进钱包,而是轻轻夹进笔记本内页,动作很稳。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林国栋忽然开口,“你怕我说出去,或者把你当试验品研究。但我比你更清楚,这种事一旦传开,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
“我不是来拉盟友的。”陈帆平静地说,“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把该做的事做完。”
“那你打算怎么做?”林国栋问,“光靠一个系统,连交易资格都没有,你能参与市场吗?”
“我现在不能。”陈帆答,“但我可以影响能做的人。只要有一次准确预判,就会有人愿意听我说话。两次,三次,他们会主动找上门。”
林国栋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道:“你说五月份会有行情启动?”
“政策会推动它。”陈帆点头,“但前提是有人提前布局。现在没人相信会有大动作,所以估值很低。等消息公布,已经晚了。”
“那你准备告诉谁?”
“暂时不告诉任何人。”他说,“我要等事实自己说话。”
林国栋缓缓点头,像是在确认某种判断。他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拉开最下面的抽屉,取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陈帆。
“这里面是最近三个月的宏观经济月报摘要,非公开的。你可以参考,但不能复制,更不能外传。”
陈帆接过纸袋,手指触到封口处微微凸起的胶痕。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道门,终于被推开了一条缝。
“谢谢。”他说。
“不用谢我。”林国栋背对着他整理桌面,“我只是给自己留个观察窗口。如果这一切都是骗局,我会第一时间切断联系。如果是真的……”
他顿了一下,没说完。
陈帆明白那未尽的话。如果是真的,那么眼前这个人,或许是第一个真正理解他处境的成年人。
他转身朝门口走去。手握住门把时,身后传来一句低语。
“你说你没见过我……那将来,我是不是还活着?”
陈帆脚步一顿。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只是把手掌贴在门板上,轻轻一推。
门开了,阳光照进来,落在地板中央。他跨出门槛,反手带上了门。
楼道里很安静。他站在台阶上,听见屋内传来轻微的走动声,像是有人走到窗边,拉上了窗帘。
他低头看了看书包里的笔记本,确认那张名片还在。
然后一步步走下楼梯。
拐角处,一片枯叶被风吹起,贴着墙根打了个旋,又落回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