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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的阳光比往常更刺眼一些,教室后排的水泥墙被晒得微微发烫。陈帆从书包里抽出一张对折的白纸,边缘已经因反复折叠而泛毛。他没看四周,只是将纸条背面涂上胶水,贴在了后黑板旁的通知栏下方——那里原本挂着上周月考排名,今早刚被撕下。
纸条上只有两行字,用蓝黑色墨水工整写着:
**陆家嘴,3月25日收盘价 ≥ 8.2元,信者跟。**
字迹不张扬,却足够清晰。他退后半步,确认没有遮挡,然后转身回到座位,翻开练习册,笔尖落在一道立体几何题上,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王浩进教室时正好看见那一幕。他脚步顿了一下,视线在纸条和陈帆之间来回扫了两遍,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把书包甩到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课间铃还没响,几个前排学生就围到了后墙。有人念出声来,语气带着笑:“这写的啥?股票预测?”
“高三还搞这个?”另一个声音接道,“该不会是算命吧。”
笑声很快散开,像水波一样荡到走廊。
陈帆始终低头写字,手指却无意识地在桌角划了一道短横线——这是他记录传播范围的习惯动作。他知道,只要有人记住这句话,哪怕只是当笑话讲出去,也算迈出了第一步。
班主任是在第二节物理课前五分钟走进来的。她手里抱着一叠月考试卷,目光习惯性扫过班级角落。当看到那张纸条时,脚步明显停了半拍。
她走过去,一句话没说,直接伸手撕下纸条,揉成一团,扔进了讲台边的**桶。
“班里是谁贴的?”她声音不高,但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没人回答。
她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陈帆身上。“这种东西,不要再出现了。影响学习氛围。”
陈帆抬起头,点了下头:“知道了。”
她没再追问,转身走上讲台开始发试卷。风波看似平息。
可就在午休铃响后,隔壁班一个男生跑到王浩桌前,压低声音问:“你们班那个预言股神,真说了八块二?”
王浩愣住,随即反应过来,点点头:“说了,还写了纸条。”
“我哥在证券公司上班,他说陆家嘴最近根本没这么大动静。”那人撇嘴,“要真是准的,早就有人炒作了。”
王浩没反驳,只低声回了一句:“那你记着日期就行。”
消息像细沙漏过指缝,悄无声息地渗向其他楼层。有学生开始打听“高三哪个班的”,有人翻出旧报纸核对陆家嘴前几天的走势,甚至有人拿计算器推演涨幅是否合理。
陈帆坐在位置上,听见身后传来窃窃私语:“……他说支撑位压力位的,听起来挺专业。”
“专业有个屁用,学校不让搞这些。”
“可他又没收钱,就是写个预测……”
他没回头,只是把今天新剪下来的《中国证券报》股市版从书包夹层取出,按日期塞进硬皮文件夹。封面右下角,一行铅笔小字已连成一列:**3月18日—3月24日,数据完整**。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校长出现在教室门口时,没人预料到。
他穿着灰蓝色夹克,背着手,神情平静却不容忽视。班主任正在批改作业,抬头看见他,立刻站起身。
“打扰一下。”校长声音温和,但全班都抬起了头,“刚才有老师反映,咱们班有同学在公开场合发布股市预测信息,有没有这回事?”
空气凝住了。
几双眼睛转向后排。有人悄悄挪开了视线。
陈帆合上报纸,慢慢站起来。
“是我。”他说。
校长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怒意,更多的是审视。“你觉得这样做合适吗?”
“我只是在做一组数据验证。”陈帆语速平稳,像在回答一道数学题,“用历史行情模拟未来趋势,属于概率推演的一部分。”
“哦?”校长眉毛微挑,“所以那张纸条,是你做的‘实验’?”
“可以这么理解。”陈帆点头,“就像物理课测自由落体,我也需要观测结果来检验假设。如果明天收盘价接近或超过八块二,说明模型方向没错;如果差得远,我就得调整参数。”
教室里一片静默。连翻书的声音都停了。
校长沉默了几秒,忽然问:“你每天看报纸,就是为了这个?”
“原始数据必须及时更新。”陈帆从抽屉拿出裁好的几页报纸,“每一条价格变动都是样本点,缺一天,误差就会累积。”
校长走近几步,低头看了眼桌上整齐排列的剪报,又看了看他手中的文件夹。封面上除了日期,没有任何夸张标题,也没有资金数额。
“你叫什么名字?”
“陈帆。”
“陈帆。”校长重复了一遍,语气缓了下来,“你的出发点可能是学习,但方式要注意分寸。校园不是交易市场,别让同学误解,也别给自己惹麻烦。”
“我明白。”陈帆低头,“不会再贴了。”
“好。”校长点了点头,转向全班,“大家都听清楚了?学习探索值得鼓励,但要有边界。今天的事,就到这里。”
他走了。班主任松了口气,重新坐下。
陈帆坐回椅子,手指轻轻抚过文件夹边缘。他知道,那张纸条虽然被撕了,但它激起的涟漪已经扩散出去。晚自习刚开始,前排一个平时不说话的女生转过身,递来一张折好的纸条。
他打开,里面写着一行字:**我爸妈炒股,能告诉我下次预测吗?**
他没回,也没扔,而是将纸条折成小块,夹进了今天的报纸里。
王浩凑过来,声音压得很低:“你知道现在多少人开始盯陆家嘴了吗?”
“不知道。”陈帆翻开新的练习本,在首页写下:**样本反馈渠道建立中**。
“可你明明知道。”王浩盯着他,“你就是要让人看见,对不对?不然干嘛贴墙上?”
陈帆停下笔,看了他一眼:“一个人试,只能证明偶然。十个人按同一个规则做,结果趋同,才叫规律。”
“那你就不怕打脸?”
“怕。”陈帆合上本子,“但更怕没人验证。”
夜色渐浓,窗外的教学楼陆续熄灯。隔壁班的学生早已离开,唯有高三(二)班还亮着几盏灯。
陈帆再次打开文件夹,取出一支红笔,在三月二十五日的预估栏旁画了一条竖线。上方标注:**临界点**。
王浩趴在桌上,忽然开口:“要是真涨到八块二呢?”
陈帆没立刻回答。他拿起铅笔,在纸上轻轻点了一下,像是敲击某个看不见的节奏。
“那就说明。”他终于开口,“有人开始相信信号了。”
他的手指缓缓移向桌面一角,那里静静躺着一小片被撕碎的纸条残角,上面还能辨认出半个“≥”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