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晚。
见人来得差不多了，王庆山也不废话，把举着的瓷缸子，往下放了放，开门见山。
“张算的事，大家都知道了。记分员的岗位不能空着，今天必须定个人选出来！咱们二队里，论资历，论能力，我看这个钱二家就挺合适！”
他话音一落，那几个紧跟王庆山的社员，立刻带头嚷起来。
“对！钱二哥能干！”
“我们没意见！”
被点了名的钱有财故作谦逊地摆摆手，脸上却掩不住得意，咧着嘴。
“哎哟，大队长，我怕干不好……”
王庆山这根本就不是商量，是直接拍板！
现场气氛瞬间凝固，钱有财是什么人，大家一个队里住着，能不知道！
他外号叫“掉钱眼”！
大家开始嘀嘀咕咕。
“怎么能选钱家的，让他当记分员，他眼里只有钱，这二队的人还用吃饭么！”
王庆山端着公正的样子，板上脸：“有意见站出来说！背后嘀咕什么！我说钱家的行，他就行！”
队里的李老头，想着自己在张算手下的难，而今后要更难，他被激怒，第一个站出来！
他挺直干瘦的背。
“大队长，选记分员是大事，得服众！在咱们二队，吴秋生同志更合适！第一，他热心，为人心正，这我们都知道！昨天还救人了呢！第二，他是扎根的知青，会认字会算术！第三，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在乎这点工分补贴，不会像有些人尽想着捞油水！”
沈昭月一愣，吴秋生不是都在这里成家了吗？怎么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呢？
她悄悄找吴秋生，发现他还没来。
有人出了头，底下就有人附和。
“就是！得选个公道点的！不能再选个歪**的记分员了！”
“我也同意秋生同志，秋生干活实在，记分肯定公道！”
事关大家吃饭，张算才倒，又塞个钱有财，二队积压的怨气瞬间爆发，村民们纷纷吵嚷，坪里闹哄成一团。
王庆山脸瞬间沉下来。
“吵吵什么！这不是在选吗！”
他吼了两声，端茶的手，搭在肚子上，杯子里的老茶叶水都荡出来。
他随后平下语气道：“秋生同志是不错，但秋生同志太年轻，没经验，恐怕难以担任。”
底下立刻就有人喊：“张算当初当记分员，比秋生同志还年轻呢！”
王庆山耷拉的老眼，凌厉地朝喊的人看了一眼，又心平气和找了另外的说辞。
“秋生家的情况，大家知道！他到时候指不定得回城里！咱们队上的事，还是要队上的人经手更好。”
就在这时，吴秋生姗姗来迟，大家的推荐，他正好听着了！
他马上积极主动表态。
“大队长！请你相信我，我肯定把活儿干好！我吴秋生在青山大队成家了！青山大队就是我家！我不回城！”
有了吴秋生现身说话。
大家都喊：“大队长！听到了吧，秋生他不回城！”
沈昭月看着王庆山下不来台的脸色憋笑。
钱有财眼看自己的好处要跑了，他径直跑到王庆山身边“发誓”起来！
“大家都安静！听我说！我钱有财虽然爱钱，那我也是爱自己的钱！我要是当了工分员，我保证，你们的工分，该多少，是多少，我一个都不少你们的！”
老李头气不打一处。
“你放屁！我那回，刚从口袋里抠掉了一分钱。你弯腰就捡了，说掉地上的都是你的！你还保证！打雷打死你！”
钱有财被揭了短，抹一把油腻的胖脸道：“哎哎哎，我这以后痛改前非！”
一个大婶儿冲他喊起来。
“你改，你改个狗**！你把借了我家的扁担还回来！”
在场的实在忍不住笑，一个个都笑起他掉钱眼里。
王庆山脸上的褶子都快拉地上了，看**一样的地看着钱有财，忍着没好气。
“钱老二，新官上任，大家不了解你，对你有些意见正常。你可要好好干活，不能让二队的队员看扁了。”
“放心放心，大队长！我保证完成好任务！”
二队社员，们一听王庆山这是要硬栽！
纷纷反对。
“我们选举吴秋生！不要钱有财！”
沈昭月悄悄捏了捏顾野的手。
昨天多亏了吴秋生，这一把，得帮。
顾野默默颔首。
在双方僵持不下时，沈昭月道：“大队长最讲民主公正了！既然大家有分歧，咱们就按规矩来，举手投票，公正公开，结果谁都没话说，也好向公社汇报不是？”
“我同意。”顾野淡淡的声音，偏偏如定海神针，场面细微的声音顿时全没了。
他冷淡的目光掠过前方人群，与王庆山深陷的目光碰撞。
场面瞬间安静极时。
高美凤尖着嗓子跳出来。
“唉哟！沈同志，你还有资格出主意呢！你也不听听，自己在大队上的名声，都臭成什么样了。你带的那孩子，不是你生的吧。怪不得那孩子，见天的鼻青脸肿。你这还往外闹事呢！瞧瞧你才来几天，就把队上闹成一锅粥，在家里肯定闹得更狠了。”
她飘着媚态的眼神，往顾野看了一眼。
“这男人啊，就喜欢女人娇娇柔柔。怪不得啊，我可听说，你家男人在城里的时候，都不回家呢！就你这样，用你的办法，选了人也不光彩！”
她挑衅地低抚盘着的头发，眉眼流转。
“我们家呀，就听大队长的，选钱二哥！”
旁边的孙富贵，忙不迭点头：“是是是，我们家听大队长的！”
常芳不是二队的，在场外边看热闹，听见了**话来。
“高美凤！你有脸说沈妹子！你来几天了，就上了那半天工，一家子都来改造，你还当太太，让男人养！你家男人摊上你可真倒霉！”
高美凤眼神一翻，反而得意：“我男人愿意，你管得着！”
“你男人最该管的就是你这张嘴！沈妹子那孩子，我哪天也没见着鼻青脸肿。人家这后妈，给吃肉吃蛋，给读书认字。哪几个后妈能做到她这样！你可劲儿造谣吧，你是上回在玉米地里，挨那耳光子，嫌不够响！”
“高家的，你可别胡说，人家沈同志是大夫，好着呢！我们昨天送张算去看病，她瞧我腮帮子肿着老高，顺手给扎针放了脓！给我把草药回家煮水喝，我今天这脸上可不就好多！”
这人拍拍自己脸。
大家看沈昭月的目光，顿时都多出了不少的亲近之意。
毕竟谁能保证自己不生病呢！
常芳朗声大笑：“听听，**可不说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高美凤毫无还嘴之力，气咻咻地暗中用力拧了一把，在旁边一个屁都不放的孙富贵。
在孙富贵的龇牙咧嘴中，二队都说：“大队长，投票这方法好！我们要投票！”
王庆山挎着脸，铁一样青。
投票的结果，毫无悬念，黑压压的手臂齐刷刷地举起来支持吴秋生。
而钱有财那边，只有高美凤等寥寥四五人，孤零零举手，尽显尴尬。
吴秋生成了二队的记分员。
王庆山几乎是从鼻孔里挤出的“散会”两个字，转身进屋。
人群在三三两两的散去中，祝贺着吴秋生。
又去围着沈昭月和顾野，一个个说些客气话，图个好来往。
吴秋生终于能和顾野他们单独说上话，几分激动。
“沈同志，顾同志，这次多谢你们。不是你们想这办法，记分员这工作，只怕轮不到我头上。我这些年在青山大队，真心拿这里当家了，一心要想做些事。感谢你们给了我这个机会。”
沈昭月一笑：“我们可没做什么，这都是你平时自己攒下的好人缘。你要谢，倒是可以谢谢李大爷，是大爷率先站出来推举了你。”
老李头这时就在一边呵呵乐：“别谢，秋生，你好好干事就行。”
老李头转而向沈昭月道：“小沈同志，你要的蚂蟥啊，晒得不错了。你打眼去瞧瞧，是能行了还是得再晒晒，我也好有个数。”
“行，我跟您去看看。”沈昭月和顾野点点头，就过去了。
屋里，王庆山听到外面都安静了。
他手里的茶缸重重砸在八仙桌上。
跟着他进屋的钱有财，气得抹脸。
“大队长，我这好好的工作，让这顾家搅黄了，您就不打算管管？”
王庆山背起手：“管，怎么管？管也得有个由头。”
钱有财鼓在脸上的两颗眼珠子一顿饭，两手一砸道：“别说，还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