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桥边。
只剩下王庆山，和强忍痛意哀嚎的张算。
王庆山满腹阴云密布，一言不发地坐在田埂头。
脚下黑布鞋，被他脱下来。
不急不慢地“梆梆”敲着，来时走得太急，带进里面的碎石子蹦跳落出。
“大队长……送我去医院……”张算疼得蜷缩，有气无力地请求着。
可王庆山仿佛听不见，他入了神般久久想着什么。
直到张算哀嚎了一阵又一阵。
他终于活过来似的，把布鞋套回脚下，浑浊却透着精明的眼睛，盯着张算。
“说吧。”他声音听不出息怒，却带千钧重压：“今天这出，谁给你耳边吹风了，让你连命都不要了？”
张算听到王庆山这副口气，心里的侥幸，狠狠一颤：“大队长！我……我真的是、为了咱们大队……”
“蠢货！”王庆山猛然打断。
顾野今天所有的话，都是扎在他肉里的刺，张算这个蠢东西，还想要拖累他！
“你跟我说句实话，我还能想办法给你留条路走。”
王庆山说这话时，脸上的褶子，每一道都是冰冷的权衡。
另那。
沈昭月在窗户口，探着身子，伸长脖子朝鱼塘小路上望。
“怎么还不回，饭都没吃，这都快上工的时间了……”
“谁知道你追出去又干什么了，我哥肯定还在给你收拾烂摊子呗。”顾晓茜带着阿阮，蹲在树下洗刺莓，听见了没好气道。
“彼此彼此，你哥不给你收拾烂摊子，咱们家还能在城里多待几天呢。”
顾晓茜羞恼，“蹭”地站起：“沈！”
“沈什么沈，我是你嫂子，你哥是我男人。我男人本事好，我就是闯祸了，你哥也收拾得了，你还不许啊！妈，你说是吧。”
她侧倚窗口，一面逗乐顾母。
顾晓茜被气了个扭头，明明以前都是自己连珠带炮的份，现在倒动不动被她噎个半死。
真是气死了！
沈昭月看到顾晓茜吃瘪，乖乖蹲回去洗刺梅。
忍不住一笑。
别说，跟顾晓茜斗嘴也蛮好玩的。
“哎，晓茜，说正事。你下午别上工了，你在家吧，妈这里我不放心。”
“那我这半天工不去，不得让那姓张的倒扣出分啊！”
顾晓茜又一次起身，但这次温和多了，她当然也不放心顾母，但她又担心张算趁机找麻烦。
沈昭月翻过身子，伏在陈旧损毁的窗框上道：“这你就别管了，我想办法给你顶着！”
张算让自己废了一条腿，这二队的记分员，王庆山怕是得换个人了。
“昭月，你来，妈想跟你说个事。”
身后，顾母温声道。
沈昭月好奇坐回到顾母身边，眉眼弯弯：“妈，怎么了？”
顾母拉过她的手，神情宽柔中，带些犹豫看着沈昭月。
外面，顾晓茜忽然高兴一喊：“妈！哥回来了！”
沈昭月顿时也一喜，一把按住正要说话的顾母。
“妈，晚点啊。”
她起身跑出去。
只见远远的路那头，顾野和吴秋生，一前一后，抬着块板回来了。
沈昭月心思一动，是陈老！
她连忙迎着上去，两人抬着的门板上，铺着厚厚的稻草，果然抬的是陈老。
“陈老，您感觉怎么样？”沈昭月一边弯腰，先问过陈老。
然后注意到，陈老这会儿，因为当时的拖拽，脖子大了一圈，整张脸也有些肿了。
陈老缓缓抬手，沈昭月马上点头道：“我知道，您这会儿说不出话。没事，我等下仔细给您看看。”
沈昭月落在顾野身边，轻轻拉了拉顾野衣袖，轻声道：“我给你多加了一个菜，你等下洗手先吃饭。”
顾野默默看她一眼，默默收回。
服软卖乖，她倒是会得很。
树下，顾晓茜看到陈老抬来了，她立刻嘟囔起脸，委婉道：“哥，陈教授……不方便上我们这来……”
吴秋生抢着一笑道：“放心吧，陈教授上你们这儿来教孩子，大队长都点头了，没问题的。”
沈昭月掂起脚，就往顾野脸上一亲，摇头晃脑地对顾晓茜，一通神气。
“看吧，我就说你哥有的是本事！你别不服啊。阿阮就和陈教授学习，才不和你的林霏姐学呢！”
顾晓茜怄得咬牙，跺脚就走了。
吴秋生又是一笑。
这顾家的男人，的确是厉害。
他不知道两人谈了什么，只知道，自己带着门板和稻草回去时。
王庆山沉闷得像一团快下雨的阴云。
整个人沉寂压抑得可怕。
他们把陈老带走时，顾野只问看一句：“有问题吗？”
王庆山手摆起来，都没看一眼。
吴秋生又不傻，他当然知道，顾野问的是，陈教授和顾家的来往，大队长不会拿着来做文章吧。
阿阮小可爱走上来，小手里举起洗好的刺莓给顾野：“爸爸吃。”
沈昭月开心摸摸他脑袋：“爸爸等会吃饭了，阿阮自己吃，去给奶奶也尝尝。”
阿阮便乖乖地进屋去了。
被亲了的顾野，一些板脸道：“你去腾次屋，陈教授以后就住这。”
沈昭月正要说“好”，神情蓦然震惊，瞪大眼睛：“啊？！”
陈老住要一直住进来啊……
这是好事啊！
但地方不够吧？
知青点。
高美凤扭着半边身子，坐在林霏的床上。她手里举着一个，银色托嵌绿翡翠的戒指，爱不释手。
“瞧瞧这做工，这国外的戒指，做出来，是真漂亮啊！这颜色，绿得都快滴出水来了！”高美凤的眼睛里也发绿光。
“这肯定得值不少钱。林霏，你这……你这家里是开矿的吧？你爸妈也太舍得了，送你这么好的东西！”
她露出些巴结之意。
林霏一脸淡然。
“这戒指，不是我爸妈给我的。是我当年在国外留学，订制的高级珠宝。订制的时间太长了，我回国之前，才刚刚拿到。
“国外留学”“高级珠宝”"订制"，林霏口中的这几个字眼，顿时把高美凤更惊到了。
“留学生？！怪不得呢，我就说你这气派，跟咱们不一样！你说你这样的千金大小姐，跑这种穷乡僻壤来遭什么罪！”
她尽管心里发酸嫉妒，但还是忍不住伸着自己，保养细腻的手，将戒指套在中指上，脸上发出一阵阵惊叹。
“哎呦！你看着圈口，着颜色，就像是比着我的手指头做的。这要不知道的啊！还以为是给我打的呢！”
林霏笑笑，将装戒指的精致首饰盒盒，轻放在床上。
“别说，这戒指戴在你手上，高贵不张扬，倒真配了你的手。”
在林霏的吹捧下，高美凤用戴着戒指的手，优雅低抚头发，满脸惬意享受。
"林霏，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不戴着呢？我们这女人啊，就该让自己漂漂亮亮的。你说说你，怎么忍心放盒子里锁着，白白浪费了不是！"
高美凤话里话外，充满对戒指的贪婪，渴望。
林霏坐下来，摩挲首饰盒，显出愁容：“我现在哪有心情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