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月脸色一凝。
顾晓茜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沈昭月!你快进来看妈怎么了!”
沈昭月迅速把手上,芋头叶包的茅莓,扔在木墩上进屋。
床上,顾母呼吸急促浅慢,脸色一片缺氧的灰白。
阿阮站在屋子中间,抽噎不止。
顾晓茜则在床边团团打转,她看到沈昭月,马上迎过来。
沈昭月道:“打盆水给我洗手。”
“好!”她出去得太急,差点绊到了阿阮。
“哎呀阿阮!”顾晓茜急得把他往旁边拨去,他无措地哭起来。
沈昭月瞧过顾母,迅速要回次屋,取针灸包。
她路过阿阮时,飞快摸了下阿阮脑袋,示意他不哭。
洗手,行针。
她飞快的动作,看得心提到嗓子眼的顾晓茜,眼花缭乱。
不过短短片刻,顾母的脸色,看着缓和过来。
顾晓茜不由长长舒出一口气,拍了拍胸口:“我一回来,就看到妈摔在地上,吓死我了!”
“再去倒碗水来。”沈昭月施完针,马上拿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瓶。
稍后,水来了。
沈昭月帮助顾母服下。
顾晓茜伸着脖子在旁边,一个劲儿紧张。
“妈没事了吧?”
沈昭月也呼出口气,直起身体道:“没事了,你回来就只看到妈倒在地上吗?”
顾晓茜忙点头:“妈在外面倒着,阿阮在旁边哭着。”
沈昭月看向已经止住哭,但眼里还包着泪水的阿阮。
她蹲下去,温柔道:“阿阮,奶奶为什么摔在地上呢?”
阿阮抠着小手,低着头,小小声:“坏人,推奶奶,打了陈爷爷……”
顾晓茜闻言,气得也过来:“阿阮,告诉姑姑,是哪个坏蛋!”
连老人也动手欺负的,沈昭月下意识就想到了张算:“阿阮,是不是有上次被爸爸打的叔叔?”
提起张算,阿阮害怕,小嘴一扁,又要哭地点点头。
沈昭月心里不由一揪。
常芳之前就提过,张算有事没事就爱欺负陈老,上一次还差点,把陈老按水里淹死。
陈老眼下同顾家来往,张算又被自己和顾野狠狠教训过。
他若是有心找茬。
陈老落在他手里……
沈昭月都不敢再想下去,她立刻起身去收针。
“晓茜,妈没事了。你看好妈,等你哥回来!”
她把针包胡乱一卷,人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了门。
在决定帮陈老,吃上一口饱饭时。她想过,陈老在自己这里,顾家会被队上,明里做文章来针对。
她甚至想到了,批斗顾家。
可她偏偏忽略了张算这个恶人!
她一飞奔出鱼塘,便毫不犹豫,朝着右边,穿过农田的小岔路上去了。
这边去往村后,通杨树林。
另一边是去往村里的大路。
张算带走张老,若是王庆山的意思,王庆山为了打压顾家,一定是大张旗鼓。
可刚才一路回来,村里并没有大的动静。
沈昭月便更倾向,是张算又来找茬了!
他不敢明目张胆,那陈老现在看鸭的杨树林,倒成了他欺负人的绝佳之地!
没错,在去往杨树林的小路上。
陈老像头垂死的牲口,被一条手腕粗的麻绳,深深勒进,他枯瘦的脖颈。
麻绳的另一头,在一个生得又高又胖,浑身邋遢,打着赤脚的男人肩头,轻松地将陈老粗暴拖行。
陈老的脸,被石子、草枝,划得稀烂。和眼睛一起,因窒息和充血,涨得通红发紫,如同要爆裂开。
喉咙里发出,破漏的“嗬嗬”声,枯瘦的双手,暴起道道青筋,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死死抠着,脖子上那条索命绳。
这痛苦的挣扎,濒死的哀嚎。非但没有唤起,走在后面的,张算的丝毫怜悯。
反而成了他最好的**。
“哈哈哈哈——!”张算尖利刺耳的大笑,充满**、残忍的畅快。
“傻大个!停了!”
前面的大个停下,摇着笨拙的身体转过身。一张黑乎乎,却透满无辜的脸上,半张着嘴,带些傻笑。
他叫石强,是村里的**。
濒死的陈老,此时得到喘息。极力张大嘴,两手脱力垂开,喉咙里挣扎吐出断续的字眼。
“畜、畜……生……”
张算晃着肩膀,得意扬扬走到陈老身边,他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浓痰,正落在陈老花白散乱的头发旁。
“老东西,骨头硬了,敢骂人了!”
他跟着蹲下,用力拍打,陈老已经肿起来的脸。
”有学问怎么了,敢跟老子硬!现在还不是跟条死狗一样!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叫你躲在国外的儿子给你寄洋票子!我让你好好舒坦几天!”
陈老望天的眼里,一片空洞:“没……钱……”
张算咬紧牙,扭曲变形的脸,凑近陈老耳边。
“臭老九,装什么清高!还不是跑到顾家去讨饭吃!这顾家害得老子被大队长一顿臭骂!老子今天不爽,就是弄死你,也算你倒霉!”
“我不是……臭、老……九……”
张算愤然起身,一脚踹在陈老身上:“那老子等着看你这老狗,还有撑多久!”
在陈老发不出声的痛苦里,他招呼,傻乎乎看着的傻大个。
“给老子拖起来!走!杨树林里地方大,让这老狗好好‘享受享受’!”
傻大个“吃吃”傻笑,大步迈开。
“呃啊——!”
陈老被勒得眼球暴突,来不及抓到麻绳缝隙里的双手,抠得脖子血淋淋!
张算拽一把绳子:“慢点,别让他断了气儿,老子还没玩够呢!”
陈老的身体在尘土中,被拖出一道长长的、不成调的绝望呻吟。
而狂奔中的沈昭月,不期与抄小道下工的吴秋生,撞了满怀。
“啊哟”一声。
两人都摔得四仰八叉。
吴秋生捂着撞得眼冒金星的下巴,认出连忙爬起的沈昭月。
“沈同志,你这干什么急成这样!”
沈昭月忍着**上的跌疼,顾不上的,一把拉着吴秋生拽起道:“吴大哥,你来得正好!村里去后面杨树林的路有几条!”
“路是有几道,但都得走木桥上林子里。”吴秋生疼得有些龇牙道。
“快跟我走!可能会出事!”
沈昭月拔腿就跑,吴秋生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她满脸急色,便也跟着去了。
就这会儿功夫,张算让石强拽着陈老,来到了木桥前。
桥下,河水浑浊流淌。
张算阴鸷的目光,扫过被拖拽得面无人色,神情涣散,只剩喘息的陈老。
他想起,陈老下青山大队的第一天,带来的东西被扣走时,气极之下,粗着脖子,说的一句话。
“你们全抢了吧!我最贵重的东西,你们休想抢走!”
这老东西,都挨大队批斗几回了,也没想着拿出来。
难道真是什么宝贝?
要是能弄到手……
张算心里像猫爪子挠了,冒出强烈的贪心,他四下张望。
这附近大片棉田,这会儿还没有棉桃要摘,四下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他不可遏制地,起了逼问的心思。
张算猛地拽过,石强肩头的麻绳。
“滚一边去!”
石强依旧半张着嘴傻笑,天真地看张算揪着陈老的衣领,拖到桥上,将陈老半边身子悬在桥边。
张算拍拍手直起身,将一只脚,**陈老背后。
他抬高脚背威胁:“老东西,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把你身上的宝贝交出来,我保证以后都不会为难你。你敢不同意,我现在就弄死你!”
陈老近乎奄奄一息,这一下去,怕是没起来的了。
张算清楚,可今天不让他拿着东西,那就让这老狗死了,又怎么样!
反正这**在,推到他身上就行。
只要自己咬死不认,就死无对证!
就在这时。
便听一声猛喝!
“张算!你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