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平稳地行驶在沈市的街道上。王小荔透过车窗，好奇地打量着这座比冰城县繁华许多的省城。街道两侧的楼房虽不算高耸，却鳞次栉比，路上骑自行车的人流明显密集许多，带着城市特有的节奏感。
车子停在了招待所附近的一家国营饭店门口。三人进去，要了简单的早饭。当一碗热乎乎、甜丝丝的豆浆下肚，暖流瞬间驱散了旅途的寒意，王小荔感觉整个人都活泛了过来。
她放下碗，先对王国栋说：“国栋哥，一会儿吃完饭，你和陆同志就赶紧回部队吧，别耽误工作。车上的包裹里，有一个是大伯娘给你准备的棉鞋和毛袜。”
接着，她转向陆怀瑾，语气真诚但带着距离感：“陆同志，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专程开车来接站，还破费请我们吃早饭。”
陆怀瑾的目光凝在她脸上，声音沉稳：“不用这么客气，我们也算熟人了。会议什么时候开始？开几天？”
“明天正式开始，一共五天。”王小荔答道。
“好。”陆怀瑾点点头，语气自然，“一会儿我们送你到招待所，看你办好入住再走。”这话接得顺理成章，仿佛天经地义。
旁边的王国栋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本来是他要说的话！又被连长抢了先！他只能闷头咬了一口包子。
王小荔笑了笑，没再推辞，转而问王国栋：“国栋哥，大伯娘让我问你，今年过年能回家吗？爷奶也都念叨你呢。”
王国栋咽下包子，脸上露出笑容：“嗯，没啥意外的话，今年能回去！”
“太好了！”王小荔眼睛一亮，“大伯娘天天盼着呢！”
饭后，几分钟车程就到了邮局招待所。两个穿着笔挺军装的高大男人，一左一右跟在王小荔身后走进大堂，这阵仗引得前台工作人员和零星几个**入住的旅客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来到前台，王小荔递上介绍信和会议通知单：“同志您好，我是黑省冰城县邮局的王小荔，来报到参加会计业务交流会。”
前台的女同志接过材料，目光在王小荔明媚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她身后两位气质卓然的军人，态度比平时温和了许多：“请稍等，我查一下。”
登记簿翻动几页后，“王小荔同志，房间在216，这是钥匙。这是您的会议证，开会和吃饭都要用到，请妥善保管。”说着递过来钥匙和一个印着会议名称的证件。
“谢谢同志。”王小荔道了谢，转身对王国栋和陆怀瑾说：“都办好了，你们快回去吧。外面雪虽然不大，开车也要注意安全。”她觉得，两个男人送她到房间门口显然不合适。
王国栋把装着小荔的包给她，不放心地叮嘱：“胖丫，一个人住千万注意安全，天黑就别出门了。等你走那天，哥再来送你！”
“不用送！”王小荔连忙摆手，“招待所离车站不远，车票局里会统一安排。部队离市区那么远，来回折腾太麻烦了，你好好训练。”
陆怀瑾也适时开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你知道我办公室电话，无论遇到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行行行，你们都放心吧！”王小荔笑着把他们往外推，“趁雪还没下大，快回去吧！”
在王小荔含笑的目光中，两人转身离开。大堂里探究的目光并未让她感到不适，她拎着行李，脚步轻快地上了二楼。
打开216的房门，是一个干净整洁的四人间，暂时还没有其他人入住。王小荔选了张靠墙的床，放下行李。
屋里暖气很足，她脱下厚重的棉衣，露出里面自己织的红色高领毛衣。简洁的样式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形，鲜艳的红色衬得她白皙的脸庞愈发娇艳动人。
她早有准备，带了个大包，此刻从里面拿出自备的干净床单和被罩，麻利地铺好。刚整理妥当，房门被推开，一个圆脸、笑容爽朗的姑娘走了进来。
“你好！”姑娘主动打招呼，“我是吉省吉市来的郑青青。”
“你好，我叫王小荔，黑省冰城县的。”王小荔也报以友善的微笑，指了指自己铺好的床，“这是我的床，其他三个位置都空着，你随便选。”
郑青青看了看，选了王小荔旁边的床：“那我就住这儿吧！”两人一边整理东西一边简单聊了几句，保持着初见时礼貌而不过分热络的距离，这种相处方式让王小荔觉得很舒服。
吉普车上，王国栋抱着家里捎来的包裹，看着开车的陆怀瑾：“连长，我们直接回去吗？”他以为陆怀瑾会直接回部队。
陆怀瑾却方向盘一打，直接将车开到了他们部队物资车在市区的一个固定停靠点。“王国栋，你拿着东西，跟后勤车回去。我还有点事要办。”他语气平静。
“是！”王国栋虽然疑惑，还是立刻应声下车。
看着陆怀瑾的车调头，重新汇入市区的车流，王国栋抱着包裹，后知后觉地嘀咕了一句：“办啥事？早说就不用你去接站了。”
陆怀瑾确实没有回部队。他驱车来到了沈市最大的百货大楼。目标明确地走向食品柜台，买了包装精美的饼干、一罐奶粉、一斤大白兔奶糖，还有两瓶水果罐头。售货员熟练地用网兜把这些稀罕吃食装好。
拎着沉甸甸的网兜，陆怀瑾再次重返邮局招待所。
“同志，麻烦一下，”他走到前台，神色坦然，“我找216房间的王小荔同志，给她送点东西。”他一身军装，身姿挺拔，前台的女同志一眼就认出是刚才送人的那位帅气军人。
“呦，是您啊！”前台大姐笑容满面，态度极好，“行，您直接上去吧，216在二楼右边。”
“谢谢。”陆怀瑾点头致谢，大步走上楼梯。
站在216门外，他深吸一口气，敲响了房门。
“咚咚咚——”
“王小荔同志在吗？”
房间里的王小荔刚收拾好东西，听到这个低沉熟悉的声音，微微一愣。他怎么又回来了？她应道：“在，请稍等！”她迅速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门外，陆怀瑾背靠着走廊的墙壁，目光落在开门出来的身影上。
那一抹鲜艳的红色瞬间跃入眼帘！
脱去了臃肿棉衣的王小荔，穿着那件合身的红毛衣，像冬日里一团温暖明亮的火焰。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白皙的脸颊因为暖气或别的什么原因泛着淡淡的红晕，嘴角还带着一丝未散的笑意。
陆怀瑾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沉稳有力，一下下撞击着胸腔。一种从未有过的、混合着欣赏与渴望靠近的情绪，清晰地攫住了他。这一刻，他无比确认：这就是心动。
美好的事物，谁能不爱？
“陆同志？”王小荔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以及他手里那个装满食物的网兜，“你怎么回来了？找我有事吗？”她的目光也扫过那鼓鼓囊囊的网兜，心中了然了几分。
陆怀瑾将网兜递过去，目光落在她清澈的眼睛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却又异常诚恳：“给你买了点吃的。开会辛苦，晚上饿了可以垫垫肚子。”
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发出邀请：“王小荔同志，难得你来沈市，我对这儿熟，带你转转。”
小荔看着那网兜，又看看眼前这位目光专注且带着期待的他，心里飞快地转着念头。拒绝似乎显得太不近人情，而且……她确实对这座城市充满好奇。但孤男寡女一同出去，难免会引人遐想。可又实在不想错过了解这座城市的机会。犹豫片刻后，她点点头，露出一抹浅笑：“好啊，麻烦你稍等我一下，我拿下东西。”
“不急，你慢慢收拾。我在一楼等你。”陆怀瑾松了口气，眼底掠过一丝笑意，转身下楼。
王小荔回到房间，把网兜放进自己的大包里，又穿上棉衣，背上包，对正在整理东西的郑青青说：“青青，我出去一趟。”
郑青青看着她焕发的神采，了然地笑了笑：“嗯，注意安全。”语气里带着一丝羡慕。
深绿色的吉普车再次启动。王小荔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陆同志，我们去哪儿？”
“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陆怀瑾侧头问她。
“我第一次来，都不熟悉。”王小荔老实回答。
“我们先去万泉公园逛逛？听说那里的冰场很热闹。然后找个地方吃午饭，下午可以去百货大楼看看，买点需要的东西。你看这样安排行吗？”陆怀瑾显然提前做了点“功课”。
万泉公园？大冷天的逛公园？王小荔心里有点打退堂鼓，但想想也确实没更好的去处，便点点头：“行，听你安排。”
车子停在公园附近。果然，远远就听到一片嘈杂又欢乐的声音。
宽阔的冰面上，男女老少滑冰的、抽冰嘎的、拉雪爬犁的，欢声笑语此起彼伏。阳光洒在冰面上，折射出五彩的光芒，人们的身影在这光芒中穿梭，热闹非凡。寒冷的空气似乎都被这份热情驱散了不少。
“要不要试试滑冰？”陆怀瑾指着冰面上飞驰的身影问道。
小荔看着那些穿着冰鞋在冰面上灵活穿梭的人，连忙摇头：“不了不了，我这技术上去肯定摔跤，太冷了。”她下意识地跺了跺有些冻麻的脚。
陆怀瑾也没坚持，两人便沿着冰场边缘慢慢走着。脚下的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呼出的气息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气氛一时有些安静，只有远处传来的喧闹声。
陆怀瑾努力寻找着话题。他本就不是善于言辞的人，此刻更是有些词穷。犹豫了半晌，一个盘旋在心底很久的问题，未经深思就脱口而出：“王小荔同志，听说你前段时间去相亲了？”
话一出口，他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问的什么蠢问题！
小荔的脚步顿住了，惊愕地仰起脸，清澈的目光直直地看向陆怀瑾，带着明显的疑问：离的这么远，他是怎么知道的？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陆怀瑾被她看得耳根发烫，心里暗骂自己太沉不住气。这话题不仅突兀，简直是把天聊死的节奏！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目光飘向远处喧闹的冰场，试图掩饰自己的窘迫。
冬日的寒风掠过冰面，卷起细小的雪粒，也吹拂着两人之间微妙而略带尴尬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