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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宸踉跄着后退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那些平日里高冠博带、威仪棣棣的重臣，此刻全都变了模样。
兵部尚书张敬，靠着一根蟠龙金柱，双目无神。
礼部侍郎王谦，则干脆脱了官靴，盘腿坐在地上。他须发散乱，全无半点平日的斯文。
其他的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或站或坐，却都死气沉沉，不发一言。
“张尚书！”
萧宸冲到兵部尚书面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父皇呢？”
他一把抓住张敬的胳膊，用力摇晃着。
张敬的眼珠，迟缓地转动了一下，张了张干裂的嘴，却什么也没说。
只是抬起手，指向了不远处的礼部侍郎。
“王侍郎！”
萧宸又冲向了王谦。
“你来说！父皇在哪里？谁把你们关在这里，是想造反吗？！”
王谦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他摇了摇头。
还是不说话。
他疯了似的在人群中穿梭，抓住一个又一个熟悉的面孔。
“说话！你们都哑巴了吗！”
吏部、户部、刑部……
那些平日里见到他要躬身行礼的朝廷大员，此刻要么避开他的视线，要么摇头，要么苦笑。
“呵。”
一声冷笑从角落里传来。
萧宸猛地转头。
说话的，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刘业。
一个出了名的老顽固，素来铁骨铮铮，谁都敢骂。
此刻他正背靠着墙壁，怀里抱着那块象征御史言责的笏板，眼里满是讥诮。
“五殿下，”刘业的声音沙哑，“您还没看明白吗？”
“什么？”萧宸一步步向他走去。
刘业缓缓站直了身子。
“从我们踏进这座殿门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不是什么朝廷命官了。”
“我们，是阶下囚。”
“父皇，是笼中鸟。”
“而宁王殿下……”
刘业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道。
“是这天下的，新主。”
轰——
这几句话，像是一道道惊雷，在萧宸的脑子里炸开。
不！
不可能！
“你胡说！”
萧宸发疯似的冲向那扇紧闭的殿门。
用拳头，用身体，狠狠地撞击着。“开门！开门！”
“萧执！你这个狼子野心的乱臣贼子！你给本王滚出来！”
“你弑君篡位，不得好死！！”
门外，没有任何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没了力气，瘫软在地，背靠着那扇冰冷的殿门。
他抬起通红的双眼，看向殿内那些麻木的面孔。
他不甘心！
“诸位大人！”
他挣扎着爬起来。
“难道你们就甘心，看着一个逆贼窃取我萧氏的江山吗？”
“我们是君，他是臣！君臣有别，天地纲常！”
“我们应该团结起来！冲出去！诛杀国贼！匡扶社稷！”
他想用那些大义凛然的词句，唤醒这些已经心死的大臣。
然而。
回应他的，是一阵此起彼伏的摇头......
养心殿内，烛火通明。
这里已经成了萧执临时处理政务的地方。
那些被软禁在宣政殿的大臣，一日三餐都有人送去，饿不死，也跑不了。
而原本住在这里的皇帝萧远，则被“请”去了后宫一处偏僻的宫苑，名曰“静心休养”。
平元拿着一封密报，快步进来。
“王爷。”
萧执正站在一张巨大的京城舆图前，闻言并未回头。
“说。”
“慕容小公爷传来的消息。”平元躬身禀报，“昨夜，徐府遇袭。”
萧执握着朱笔的手，顿了一下。
“是丞相府的人下的手。”平元继续说道，“目标，是……是夫人。”
“他们失手了。镇国公府提前安排在徐府外的人，和徐府的护卫一起，击退了刺客。”
“但是……”平元看了一眼萧执的背影，小心翼翼地补充道，“夫人也失踪了。”
“失踪了？”
萧执终于转过身。
“王爷，属下以为……”他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是徐修远趁乱将人藏匿。赵文谦心狠手辣，徐修远此举，或许……是为了保护夫人。”
平元说完，便立刻低下了头。
他不敢去看萧执的表情。
良久。
萧执才缓缓开口。
“他？”
“本王的女人，也配他来护？”
平元的身子，又往下躬了躬，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
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萧执将手中的朱笔，重重地掷在案上。
“传令下去。”
“从今日起，给徐大人换个单间，要最干净的。”
“一日三餐，好酒好菜地伺候着。”
平元一愣，抬起头。“王爷，这……”
萧执一字一句：“让他吃好，喝好，睡好。”
“让他吃好，喝好，睡好。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太好过。”
“本王，要让他清清楚楚地看着。”
“看着本王，是如何一寸一寸地，把他藏起来的东西，给找出来的。”
“还有。”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舆图，在徐府的位置上重重一点。
“还有，派人盯死徐府，他那个老父亲，府里的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过。”
“本王不信，他能把人藏到天上去。”
平元躬身领命。“是！”
......
云壁村。
推开窗，湿润的云雾扑面而来，仿佛伸手就能摘下一捧。
苏瓷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天。
这是一个用绝美风景砌成的牢笼。
午后，阳光正好。
苏瓷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小翠正在一旁为花圃里的芍药浇水。
“小翠。”苏瓷轻轻唤了一声。
“少夫人。”小翠连忙放下水瓢，恭敬地站着。
“坐吧，陪我说说话。”
苏瓷柔声指了指旁边的石凳。
小翠有些受宠若惊。
迟疑了一会才挨着凳子边沿，坐了半个身子。
“你是哪里人？”苏瓷和蔼地问，像是在拉家常。
“回少夫人，奴婢就是这云壁村的人。”
“听你的口音，不像。”
小翠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低声道：
“确实。奴婢原本不是这里的，家乡遭了灾，跟着爹娘一路逃荒过来的。是……是徐大人收留了我们，给了我们田地和屋子，村里好多人，都是这么来的。”
苏瓷像是第一回听到这事，饶有兴趣地问道：“哦。所以，徐大人在这里，很受人敬仰？”
“是！”小翠的眼睛发着光，“徐大人就是我们全村的活菩萨！没有他，我们早就饿死在路边了。”
苏瓷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下去。
她垂下眼，手轻轻抚上自己隆起的小腹。
这整个村子，都是他豢养的忠犬。
“不急。”
她对自己说。
先安定下来，养好身子。
总会有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