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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由液态铅汞构成的庞大魔兽,在集合了众人意志的最后一击下,如同一座被抽掉了所有骨架的烂泥山,轰然向内塌陷。
它没有爆炸,没有嘶吼,只是在一阵无声的扭曲和收缩中,迅速地消解、蒸发,化作漫天灰黑色的尘埃,飘飘扬扬地落下,像一场迟来的、悲伤的葬礼。
战场,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刚才还震耳欲聋的厮杀声,狂乱的咆哮声,全都消失了。
只剩下众人粗重而疲惫的喘息,在这片狼藉的土地上,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了那魔兽崩塌后,暴露出来的核心之上。
那是一个女人。
一个美到让人窒息的女人。
她就那样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像两把精致的小扇子,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仿佛是上好的羊脂美玉雕琢而成,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即便是在这昏暗的环境下,也流淌着绸缎般的光泽。
她的五官,像是神明最偏爱的杰作,多一分则艳,少一分则淡,完美得挑不出任何毛病。
可她身上,却缠绕着无数条由铅汞构成的锁链,那些锁链深深地勒进了她雪白的肌肤里,将她牢牢地捆绑着,像一个献给邪神的、最圣洁的祭品。
她的美,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脆弱和死寂。
“我……我滴个老天爷……”队伍里,一向以好色著称的龚赞,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嘴里下意识地就流出了哈喇子,“这……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神仙姐姐?是……是给俺们胜利的奖励吗?”
他话音未落,后脑勺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是他的仙家,黄三台。
“闭上你那张狗嘴!”黄三台一脸嫌恶,“看见女的你就走不动道了?也不瞅瞅那是什么玩意儿!那是刚才那头怪物的核儿!你敢碰一下,信不信立马让你也变成一滩水银?”
龚赞捂着脑袋,委屈巴巴地不敢再吱声。
其他人也都从那惊心动魄的美丽中回过神来,脸上写满了凝重和困惑。
“这到底……是咋回事?”商大灰扛着斧子,一脸懵圈地问,“俺们打了半天,就打出来个娘们儿?”
姜白龙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眉头紧锁:“这女人,似乎……没有半点生命迹象。她……更像是一个容器,一个承载那头魔兽所有力量的……‘电池’?”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不知所措的时候,异变陡生!
那悬浮在空中的女人,身上缠绕的铅汞锁链,忽然像是活过来一般,剧烈地蠕动起来!
一股比之前更加纯粹、更加暴虐的绝望气息,从锁链中疯狂地涌出!
一道沙哑而怨毒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既然……既然欲望无法毁灭你们……】
【那就让你们……在最彻底的绝望中,与我一同归于虚无吧!】
轰——!
那无数的铅汞锁链,瞬间炸裂开来,化作一个急速膨胀的、漆黑如墨的能量球,将那绝美的女人彻底吞噬!
一股足以毁灭一切的自爆能量,在球体内部疯狂酝酿!
整个空间都开始剧烈地颤抖,大地崩裂,天空仿佛都要被这股力量撕开一道口子!
“不好!它要自爆!”方蓝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的〖概率之眼〗里,所有的数据都变成了一片代表着“死亡”的血红色!
这股能量一旦爆发,别说他们这群残兵败将,恐怕方圆百里之内,都将化为一片死地!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他们已经油尽灯枯,再也组织不起像刚才那样的致命一击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粗犷而坚定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稳住了所有人即将崩溃的心神。
“都**慌个啥!”
是礼铁祝。
他站在所有人最前面,手里,紧紧握着那枚漆黑如墨的“克制之刃”。
他的脸上,没有半点恐惧,反而带着一丝……怜悯。
“它不是想死。”礼铁祝的声音,响彻在每个人的心底,“它是太疼了,疼得不想活了。”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刀刃,对着那颗急速膨胀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黑色圆球。
“二爷走的时候教给俺们,欲望是人间烟火,是人活着的念想。”
“可这玩意儿,它只有欲望,却没有‘人间’。它只有念想,却没有能承载这些念想的心。”
“它就像一个只有油门没有刹车,还没有方向盘的破车,除了把自己开到沟里,没有第二条路。”
礼铁祝的话,像一记记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们看着那颗疯狂的能量球,那里面蕴含的,不只是毁灭,更是一种无处安放的、歇斯底里的痛苦。
“今天,咱们不杀它。”礼铁祝咧开嘴,笑了,那笑容,带着一种东北老爷们儿特有的、不讲道理的豁达。
“咱们啊,给它装个刹车,再给它扶上方向盘!”
“都给俺听好了!”礼铁祝猛地一声大吼,声震四野!
“商大灰!”
“在!”商大灰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你那破嘴不是能吃吗?给俺对着那玩意儿吸!别**当饭吃,给俺当抽油烟机使!把它里头那些乱七八糟的怨气、毒气,都给俺抽出来!”
“得嘞!”商大灰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新的奋斗目标。他张开大嘴,〖虚无之口〗再次发动,但这一次,不再是吞噬,而是在他嘴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高速旋转的漩涡,一股强大的吸力,硬生生地将那黑色圆球逸散出来的毒雾怨气,全都扯了过去!
“姜白龙!”
“到!”
“你那破酒不是能醒脑吗?别对着它吹!给俺绕着它吹!给它降降温!让它冷静冷静!告诉它,冲动是魔鬼!”
姜白龙苦笑一声,随即深吸一口气,〖清冽之息〗喷吐而出,化作一道道环形的、冰冷的风,如同最温柔的枷锁,一圈一圈地缠绕住那颗暴虐的能量球,延缓着它膨胀的速度。
“方蓝!”
“……”方蓝没说话,只是抬起头,他的〖概率之眼〗里,无数的数据流疯狂闪烁,他在计算,在寻找那股狂暴能量中最脆弱的平衡点。
“黄三台!”
“讲!”
“你不是能控毒吗?给俺把那些土白蚁都撒出去!别让它们啃,让它们爬上去,用你那毒,中和它那毒!告诉它,毒物见毒物,两眼泪汪汪,都是一个单位的,别搞内讧!”
黄三台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礼铁祝的意思。她一挥手,无数土白蚁铺天盖地而去,却不再是攻击,而是释放出一种特殊的、带有中和性质的毒素,如同给那能量球敷上了一层“镇痛膏”。
“龚卫!”
“……”龚卫默默地举起了弓,却没有搭上箭。他的〖精准之眼〗,在等待,等待方蓝给出的那个,唯一的坐标。
“沈狐!”
礼铁祝最后看向了自己的仙家。
沈狐的眼眶是红的,她看着礼铁祝,重重地点了点头。
“用你的心,去告诉它。”礼铁祝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告诉它,有人爱,是啥滋味儿。”
沈狐闭上了眼睛,那颗曾经为情所困、千疮百孔的心,在这一刻,散发出了从未有过的、温暖而坚韧的光芒。
〖情绪屏障〗不再是防御,而是化作一道无形的、温柔的桥梁,跨越了生死的界限,轻轻地触碰着那颗狂暴核心中的、最原始的孤独。
【……为什么?】
那怨毒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困惑。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俺们是人。”礼铁祝举着“克制之刃”,一步一步地,迎着那毁灭性的风暴,走向了能量球的核心。
“人这玩意儿,**就**在,自个儿都活不明白了,还老惦记着去管别人的闲事。”
“看着别人疼,自个儿心里头也跟着不得劲儿。”
他的身影,在那巨大的黑色圆球面前,渺小得如同一只蚂蚁。
但他身上那股子劲儿,那股子“人间烟火”的劲儿,却比那毁天灭地的能量,更加耀眼。
【没用的……我已经……停不下来了……】
那声音里,透着无尽的疲惫和解脱。
“谁**让你停了?”礼铁祝已经走到了跟前,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按在了那滚烫的、狂暴的能量球上。
“俺只是来告诉你。”
“开车开累了,就歇会儿。”
“想哭,就哭出来。”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没啥大不了的。”
说完,他将手中的“克制之刃”,缓缓地、却无比坚定地,刺入了那颗黑色圆球的中心!
没有爆炸。
没有冲击。
那枚代表着“克制”的刀刃,像是一块海绵,落入了一片汪洋。
那颗足以毁灭一切的能量球,在刀刃刺入的瞬间,所有的狂暴、所有的怨毒、所有的绝望,如同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疯狂地、却又温顺地,涌入了那枚小小的刀刃之中。
黑色的能量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缩小、褪色。
最后,所有的能量都被“克制之刃”吸收殆尽,化作了一缕青烟,从刀柄的末端,袅袅升起,消散在了空气里。
一切,都结束了。
礼铁祝松开手,那枚“克制之刃”完成了它的使命,化作点点光斑,消失不见。
而那个绝美的女人,静静地躺在地上,身上的铅汞锁链,早已消失无踪。
她的脸上,不再有那种死寂的、被囚禁的痛苦。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安详。
众人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他们赢了。
但他们,好像又没完全赢。
他们没有杀死敌人,他们只是……让一个痛苦的灵魂,得到了安息。
黄北北抱着蜜二爷留下的烟袋锅,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她好像,终于明白了二爷最后那一口烟的滋味。
那是苦的,是辣的,是酸的,是甜的。
是把一辈子的爱恨情仇,都嚼碎了,咽下去,然后吐出一口……释然。
礼铁祝缓缓走到那个女人的身边,蹲了下来。
他看着那张安详的睡脸,挠了挠头,这个粗犷的东北汉子,第一次感觉有点手足无措。
“那啥……你……你还活着不?”
他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朝着女人的鼻尖探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