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得像哭过一样,与地上覆着的白雪对比鲜明,无端地给人一种恐慌感,好似预兆着不祥。
张启山已经从施元口中得知这七日里发生的事情。
他沉默不语,往自己脖颈处注**一针张家人的血清,随着血清注入,他的衰老速度开始放缓,逐渐趋于平衡,可他知道,这是短暂的,只是假象罢了。
张启山在醒来的那一瞬,就感觉到了自己身躯在以不正常的速度衰弱。
这种衰弱是不可逆转,不可缓解的。
唯有用这种方式,饮鸠止渴。
他看着镜中自己掺白的鬓发,眼底依旧平静无波,好似即便是自己的性命也无关紧要。
这也正是他想要达到的目的。
为了今后,那个令他疯狂的欲求所做的铺垫。
这次棋局的先手是他,黑子他已经落下……
“佛爷,外面大雪封路,恐怕至少要等五日之后,车马才能通行。”施元沉声禀报。
张启山低垂下眼睑,看不清神情,沉默片刻,声音很是平静:“五日后你同八爷一起离开吧。”
施元惊愕抬头:“佛爷!”
张启山抬起黑沉的眼睛,看向镜中人,又重复遍:“五日后,你与八爷一同离开。”
施元怔怔地看着镜子中那双漆黑凌厉的眼眸,恍若对视,他从未想过会离开,他的声音里满是迷茫:“可若是我走了,外界岂不是要怀疑?佛爷您身边的副官只剩下我了啊?我若是走了,何时能回……”
然而最后,他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怔然地看着镜中男人平静的面容,他明白了……
张启山将衣领处的最后一颗扣子系好后,便转过身看向他,下达着两人之间的最后一道命令:“蒲公英小队,队列三,将由你统领,今后不惜一切代价,护卫八爷安危。”
施元怔愣地看着佛爷坚毅的脸庞。
思绪突然在这种不合时宜的情况下,突兀地被拉回二十年前。
在这一刻,佛爷的声音好似与二十年前重合,那时他只不过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小卫兵长,他在左谦之手底下不的重用,空有一腔报国热血,却无处可洒,整日里被上级欺压,碌碌无为……
然而突然有一日,左谦之倒台,那时候刚来不久的秘书长兼副官,也就是佛爷成了长硰城的新任城主……
他被召见,他得到了重用,当时佛爷好似也是用现在这般平静又沉稳的语气,对他下达第一个指令:“即日起,你便是我身边的副官……”
张启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并未催促,他在给他时间,是接受这个残忍的命令,还是拒绝。
蒲公英命太薄,体太轻,无法停留,只能永世漂泊,最终在漂泊中死去。
这是何等残忍。
施元垂于体侧的手指蜷缩了下,随后他挺直了腰,立正站好,如同当年一样,眼神坚定,声音洪亮:“是,佛爷!属下领命,属下定会护卫八爷周全!”
张启山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我信你。”
……
施元看着这道魁梧伟岸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他知道,今日便是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了。
他不是张家人,他的生命路程已经行至一半,恐怕七日过后,终其一生,他再也没有机会回到长硰,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这道身影……
他转过头,看向镜中人,眼底的茫然早已被坚韧取代。
知遇之恩,以命相报。
......
张启山坐在床旁,黑沉的眸光里混杂着复杂的情感,他轻柔地用指腹细细描摹少年的脸庞,这七日里少年清瘦不少。
指腹下移,触碰少年细白脆弱的脖颈,代表生命的跳动隔着皮肉传递至他的指腹,好似将他所有的卑劣心思敲击震碎,让他手下动作一顿,竟不自觉地想要收回手掌。
每看一眼少年的模样,他的心脏就会有种抽丝剥茧般的细密疼痛。
唯有对待少年的落子,他会一遍又一遍的复盘,他时常会怀疑自己留给少年的活路,是否真能保少年一世平安。
张启山俯身将额抵在少年微凉的额上,“我的乖乖啊!我该如何做,才能让你活下来……”
男人恍若呢喃的声音里透露着难以言表的悲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