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杉越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年轻人，那个年轻人也在看他。
父与子的目光在雨幕中交织。
上杉越身负皇血，即便隔着一定距离，即便隔着雨幕，却依然能够看清源稚女眼角那抹晶莹的泪光。
这一刻，上杉越的目光也变得朦胧了起来。
他似乎也希望这长巷走不完，他骑得很慢，明明不是很费力，但是上杉越就是不愿意加快速度。
明明在下雨，可越师傅宁愿多淋一会儿雨，也想要多看看自己的儿子。
夜风吹起他的白发，他看起来是那么苍老。
事实上，自从路泽飞出现之后，上杉越冰冷尘封的心被慢慢打开了，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变得多愁善感了起来。
上杉越叹了口气，旁边那个一定就是自己儿子的女朋友吧。
长得真漂亮，就是感觉有点冷漠。
冷漠也好，只要对自己儿子好就可以了，起码看上去不是什么随便的女人。
他骑车离开，这里是东京，又是大街，父子目光交错，上杉越消失在了雨幕中。
源稚女紧了紧握着樱井小暮的手，“你该回去了。”
......
路泽飞目光深邃地看着那如同百鬼夜行般的泥塑，他知道，接下来自己要面对的，恐怕就是这些难缠的炼金矩阵了。
而留下这个炼金矩阵的，正是岩流研究所的所长宫本志雄，这是他离开前把铭刻有炼金矩阵的物品送到这边来的。
当这些铭刻有炼金阵纹的东西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就能互相产生作用，形成炼金矩阵。
通过某些具备特异性质的物品构成循环，以流质为载体，承载磁场和元素为动力驱动，大部分炼金矩阵形成的原理都是这样。
其实关于炼金矩阵，路泽飞也是有所了解的。
一方面是学会了炼金术之后自然而然地领悟，另一方面就是守夜人弗拉梅尔的一些教诲了。
当说不说，弗拉梅尔确实看重路泽飞的炼金术，也确实教给了路泽飞一些真本事。
炼金矩阵其实路泽飞之前也遇到过，比如说卡塞尔学院，就有一个大型的炼金领域。
那个炼金领域是由副校长弗拉梅尔亲自打造的，号称世界第二大的以汞溶液为驱动力的炼金领域。
至于第一嘛，还没挖出来，是秦始皇的皇陵。
根据历史记载，秦始皇让人在自己的墓室里凋刻了整个中国的地脉，并且以水银代表水，在其中不停的流动，甚至会下水银的雨。
这是中国古代炼金术中周流循环的意思。
很多历史学家都觉得这是夸大，可是，对于真正研究炼金术的人来讲，这就是一个炼金矩阵，水银是它的驱动力。
而之前，源稚生也跟路泽飞说过，蛇岐八家的古代也出了好几位赫赫有名的炼金术师。
这些伟大的炼金术师通过在地基中挖掘地下河来构建炼金矩阵，然后在其中灌入金属溶液。那是用死亡的汞元素溶解了死亡的黄金、紫铜和灰锡配置成的溶液也是这样的湛青色，这种金属溶液在地下河中循环流淌，推动着庞大的炼金矩阵。
事实上，这些庞大的炼金矩阵，看上去复杂，但也完全可以把它们当作人来看待，当作人一样的生命，驱动它的液体就像是它的血液，所以炼金矩阵其实是一种生命，龙类用炼金术制造出来的炼金生命。
炼金矩阵，是炼金术构造的领域，本质是个言灵增幅器。
比如卡塞尔学院的那个炼金矩阵，就是为了弗拉梅尔加强自己的言灵【戒律】，好让自己的言灵能够覆盖整个校区。
在卡塞尔学院被入侵的紧急情况下，这个炼金矩阵，还能联动全校师生的精神力为一体，举全校之力释放某个言灵。
不过，路泽飞也是万万没想到，蛇岐八家的几位家主这么看得起他，居然用炼金矩阵来考验他。
岩流研究所的所长宫本志雄同样是一个炼金师，他率领岩流研究所打造的这些泥塑，构筑在一起就能形成一个简易的炼金矩阵。
这些泥塑被激活后能够以【生命缔造】的能力被短暂地赋予虚假的生命，展现出鬼神般的威势，构造出百鬼夜行的阵势，要以此震慑路泽飞的心灵。
不过，宫本志雄觉得，以日本神话中式神的诡异可怕，一定能够震慑住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子。
事实上，在这个炼金矩阵中，路泽飞不会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但是，这些式神的威势，确实真实强烈的，是能够让路泽飞直面感受到的。
龙马弦一郎亲自实验过，龙马弦一郎是a级混血种，当他进入这个炼金结界的时候，直接就晕死了过去，昏迷了三分钟。
等他醒来后还心有余悸，他描述就如同堕入了充斥着恶鬼修罗的地狱，底气发虚，手脚冰凉，精神难以集中等症状。
所以，宫本志雄坚信，这个炼金矩阵，一定能给路泽飞一个下马威。
当路泽飞走进来的时候，樱井七海就陪同在他身旁。
说实话，樱井七海是想转身就走的，因为这炼金矩阵是不分敌我的，可如果她转身走了，那么路泽飞一定能够反应过来，提前有所准备的话，起到的震慑效果肯定不如直接来的好。
路泽飞走在前面，面不改色。
其实他看到了周围有不少式神的身影出现，在他的斜前方，正有一头火红色的狐狸，脚掌绒毛之间踩踏着青色的火焰。
这个应该是式神“狐火”，在狐火的旁边，有一只奇怪的小猴子抓耳挠腮，小猴子通体白色，身子只有一米，双手却大的彷佛两只铜锣。
这个小猴子应该是式神“山童”。
除此之外，还有“酒吞童子”、“狂骨”、“般若”、“大天狗”等式神都依次出现。
奇怪的是，这些平日里颇为凶悍的式神，居然没有主动对路泽飞发起进攻，如果有人能够读懂这些式神的表情，能发现这些式神的表情对路泽飞竟是充满了敬畏。
樱井七海走在后面，一时间也发现了有些不对劲。
不应该啊，现在走在前面的路泽飞，应该屁滚尿流，满地打滚，哭爹喊娘求饶才对，为什么跟个没事人一样就走进去了？
樱井七海把脖子往前一深，当即就变得脸色煞白。
那山童拍着铜锣一般大的双手对着樱井七海龇牙咧嘴，长着美艳女子脸孔的飞头蛮，脖颈却高高伸起，几乎比身体还要长，在空中如蛇般扭曲飞舞。
犬神的双眼中闪烁着冰冷凶残的光芒，阴摩罗鬼鸟面人身，面如死尸，口中喷涂出幽蓝火焰，轮入道是一个巨大的车轮，车轮中间有一颗光秃秃的人头。
灾难，樱井七海花容失色，只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修罗地狱。
这百鬼夜行的一幕竟是如此真切地展现在了樱井七海的面前。
所以，那个少年肯定是看到了这一幕才对。
可是，他明明看到了这一幕，为何却完全没有任何动容。
路泽飞平静淡然地负手而立，对于百鬼夜行中的式神，直接是完全无视了。
犬山贺撤销了炼金矩阵。
他是在场唯一一个支持路泽飞和绘梨衣交往的，同时也是最清楚路泽飞真实战力的。
他知道昂热的战力，所以知道，能被昂热看重的后辈，实力绝对不会弱到哪里去。
虽然炼金矩阵已经被撤除了，但是，此刻的樱井七海，依然有些恍惚，没有从刚刚震撼的一幕中回过神来。
犬山贺站在最前面，冲着路泽飞点头致意。
站在他旁边的，是一个看上去正经历中年危机的男人，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头发梳得很精心，但没什么精气神，这位就是龙马弦一郎。
除此之外，还有风魔小太郎以及樱井七海。
橘政宗并没有来，显然，这种事情，橘政宗还不到亲自下场的程度。
当然，今天会有这个考验，除了本家的几位家主对路泽飞本身就有些质疑外，更大的原因是橘政宗在中间拱火才出现了如今的局面。
......
犬山贺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眼神里有说不出的复杂。
他想起了昨天晚上和源稚生的谈话。
犬山贺已经是须发皆白，位高权重的老人，然而在面对源稚生的时候，他依然表现出了外五家对于内三家的恭敬。
犬山贺也很讨厌的战争。
他的第三个儿子就是因为堕落成了鬼，被橘政宗清理了门户。
在清理完之后，犬山贺还要感谢本家替犬山家清理门户。
这是何等的讽刺。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犬山贺和源稚生的境遇还蛮类似的。
甚至，犬山贺都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替自己的这位儿子收尸。
为了振兴犬山家，犬山贺几十年来一直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可是，自己的儿子堕落成了鬼之后，本家也不会有任何留情。
犬山贺起身，人前时刻笔挺的腰背此时像个普通的老人一样微微佝偻，他看着对面的源稚生，笑着叹了口气，“我会支持路泽飞和绘梨衣的，为了你，为了我，也为了蛇岐八家的未来。”
......
犬山贺打了圆场之后，路泽飞和其他几位家主宾主尽欢，唯一受伤的，似乎只有樱井七海了。
除了吃了两次瘪之外，她还收到了炼金矩阵中百鬼夜行的惊吓，整个世界只有她伤得最深。
路泽飞和几位家主聊了大概能有十来分钟，源稚生重新来到了大厅。
路泽飞总感觉，源稚生和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个源稚生又不太一样了。
源稚生牵着绘梨衣的手走了过来。
有些令源稚生无奈的是，绘梨衣在看到路泽飞之后，直接挣脱开源稚生的手，想要冲过去拥抱路泽飞，幸好源稚生在一旁及时制止了，否则，实在是有些丢脸。
毕竟是黑道大小姐，怎么能给一个外人倒贴呢？
虽然明面上确实是这样，但，起码不能这么直接....
路泽飞看着绘梨衣。
今天的绘梨衣穿了一身巫女服，但不是平时的巫女服，显然是为了这次晚宴精心准备的。
巫女服的上半截用金色丝线绣着竹，绯红的裙子上绣着飞舞的雀。
绘梨衣今天是洗了头的，隔着老远路泽飞都能闻到绘梨衣发丝间传来的清香。
她鬓角垂下柔软光滑的红发，头顶用白色的发带把长发扎起来。
今天的绘梨衣，美得就像是从画中走出的人儿。
路泽飞的目光被绘梨衣彻底吸引了。
之所以派夏弥去多摩川，除了能打之外，路泽飞也是担心自己和绘梨衣吃饭，万一夏弥知道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对方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深玫瑰红色的眼睛灵动有光泽。
那个巫女服正好能够露出绘梨衣天鹅般的脖颈以及明晰的蝴蝶骨。
穿过了那百鬼夜行的正门口，里面的大厅就是正常吃饭的大厅。
比正常吃饭的大厅略微奢华“亿点点。”
今天的饭店明显是精心布置过的，所有客人清场是基本操作。
除此之外，这里的摆设装潢也都焕然一新，地板都是大堂经理趴着亲自验收的，不能锃亮地反射出光芒或者有一根头发丝都不合格。
绘梨衣一只手牵着源稚生，另一只手拿起早就写好字的小本本在路泽飞的面前晃啊晃。
小本本上写着，“飞飞欢迎你！”
路泽飞笑眯眯地冲绘梨衣点了点头。
路泽飞看着源稚生，咳嗽了一声说道：“那个，源兄，今天是我跟绘梨衣小姐的约会，我们要享受烛光晚餐，您，要不避避？”
主要是见源稚生一直不走，路泽飞也没什么办法。
约会，怎么就约会了？
两人只是开始接触而已，还没到约会的程度吧？！
路泽飞嘿嘿一笑，“小源，你是我未来的大舅哥，你要听我一句，作为兄长，你要学会放手，就像让雏鹰离开巢穴学习飞翔一样。”
你小子还来教育起我来了？！
还有啊，我是你大舅哥，你叫我小源？！
我虽然打不过你，但我还是有最基本的人权吧？！
源稚生双目喷火。
但是路泽飞没有给源稚生继续瞎咧咧的机会，牵着绘梨衣的手。
绘梨衣很自然地握住了路泽飞的手。
两人一起走上了通往二楼包间的台阶，留着源稚生一个人在风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