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楠那双眼睛太过清亮,仿佛能看透人心底最深处潜藏的污垢。
谢恒一时竟然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母亲说得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谢恒从怀里掏出一封休书递给顾楠,神情复杂。
“顾楠,休你并非我所愿,你也别怪我心狠,我必须得为侯府和谢氏一族着想,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行事太过自私。”
他将休书强行塞在顾楠手里。
薄薄一张纸,字迹略显潦草,显然是匆忙写就。
立书人谢恒,凭媒聘定顾氏为妻,妻自过门后,多有过失,因念夫妻之情,不忍明言,着休书一封,情愿退回本宗
开头几句话,深深刺痛了顾楠的眼睛。
谢恒果然还是那般自私狠辣,就算要休她,也会将自己置于受害者的位置,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她头上。
捏着休书的手不停颤抖,心底积压的怒火一股脑上涌。
“好一句多有过失,你父亲当年用我顾家的银子补朝廷窟窿的时候,怎么不说我多有过失?
你拿着我给的银票请客吃酒,出尽风头的时候,怎么不说我多有过失?
偌大侯府,吃的喝的用的都是我的嫁妆,那时候你们怎么不说我多有过失?”
谢恒皱眉,“顾楠,你别无理取闹,侯府是花了你的银子,但成亲三年,家里的事一切交由你做主。筆趣庫
我自问给了你世子夫人该有的体面和尊荣,并不曾亏待你吧?”
顾楠被这句话气笑了。
不曾亏待她?
“世子花着我的银子养了四年多外室,这是世子夫人该有的体面?”
“为了让孟氏进门,婆婆和世子一口一个故人之女欺瞒我,这是世子夫人该有的尊荣?”
“圆房当日,一个小厮媳妇都敢下药害我,这是世子夫人该有的尊荣?”
“敢问世子,勋贵世家里谁家的夫人是这样的体面和尊荣?”
一句又一句的反驳砸过来,令谢恒瞳孔微缩,看着顾楠的目光错愕又带着一丝狼狈。
“咱们是夫妻,自古夫妻一体,你非要和我分什么你的我的吗?”
“内院本就归你管,我在外劳累一天了,难道回家你还要求我做一个面面俱到的好丈夫?”
“再说我们在说陛下这件事,你别顾左右而言他,但你向陛下举荐大夫,为何不同我商议后再做决定?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擅自做主?一个不好,你会害得我全家人跟着你陪葬。”
显然,他口中的全家人并不包括她。
谢恒心里,从未将她当作家人,出了事,立刻迫不及待地将她推出去。
顾楠气血翻涌,紧致的眉眼染上几分冷意。
扬手将休书拍在了谢恒脸上。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我不接受休书,只接受和离。”
“谢恒,我们和离吧。”
休书从脸上滑落,谢恒狼狈地伸手接住,不可置信地瞪着顾楠。
“和离?顾楠,是你犯错在先,有什么资格提和离?”
“我犯错?你就这么笃定我举荐的大夫有问题?”
“太医院所有太医如今都在安庆宫里守着呢,这说明陛下的情况不容乐观。
你举荐的人耽误救治,定然也是要追究责任的,此时不休了你,难道要等到圣旨将谢家包围再休吗?”
话音一落,门外传来张妈妈惊慌失措的叫声。
“不好了,圣旨来了,郡主不好了,宫里来人宣旨了。”
一连串的叫声,惊得淮阳郡主和谢恒倏然都站了起来。
淮阳郡主两腿发软,神色惶然。
“恒儿,会不会是陛下一定是来抓顾氏的。”
“你快把休书拿好,若是牵扯咱们家,立刻将休书拿出来给内侍看。”
谢恒弯腰捡起休书,传旨的内侍就进来了。
“文昌侯世子夫人顾氏接旨。”
顾楠跪地。
内侍掏出明黄色的圣旨,蹙眉撇了一眼淮阳郡主和谢恒。
谢恒反应过来,连忙扶着淮阳郡主下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文昌侯世子夫人顾氏举荐医者有功,救朕于险境。
此皆因顾家教女有方,特赏顾家黄金百两,准顾氏经营玉冰烧酒作为御酒,并赐牌匾一块。”
赏顾家?
顾楠一愣,随即眼底漫出掩饰不住的喜悦。
虽然不知道陛下为何会赏赐顾家,但这份赏赐对顾家来说太重要了。
话音一落,淮阳郡主与谢恒两人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瞪向内侍。s:ЪiqikuΠet
赏顾家?赏顾氏?
侯府呢?
两人不约而同伸长了脖子去看内侍手里的圣旨。
内侍笑眯眯将圣旨递给顾楠。
“谢世子夫人,顾家那边已经另外派人去传旨了,陛下说了,您的酒厂什么时候开工,让您提前说一声。
陛下到时候亲笔给您题天下第一酒的招牌给您。”
顾楠十分惊喜。
有陛下的亲笔御题,玉冰烧能很快打开知名度不说,她在外经营酒厂也成了名正言顺的事。
“多谢公公提点,顾氏记住了。”
顾楠使了个眼色,如意得意地撇了仍然跪在地上的谢恒与淮阳郡主一眼。
然后挺起胸膛,抬着下巴走到内侍跟前,掏出一个荷包递给了内侍。
那模样犹如一只孔雀一般,充满了骄傲与自豪。
“辛苦公公了,公公这道圣旨来得正是时候呢。”
内侍收下荷包,眯着眼扫了一眼谢恒与淮阳郡主,笑呵呵地说:“哎呦,郡主和世子一定是高兴到忘记起来了呢。”
淮阳郡主一把抓住内侍,连声追问。
“顾氏举荐的大夫真的治好了陛下?先前来宣召的那位公公说陛下吐血了,情况凶险”
内侍脸色大变,尖声道:“放肆,竟敢诅咒陛下!”
淮阳郡主这才警觉自己激动之下失言了,不由神色讪讪。
再想到自己堂堂郡主之身,竟然遭到一个阉人呵斥,不由气得两肋生疼。
谢恒连忙打圆场,“家母也是关心陛下,所以才出言询问,公公莫要误会。”
内侍嗯了一声,拱手行礼。
“世子夫人救驾有功,恭喜郡主,恭喜世子了。”
喜个屁。
赏赐都是顾楠的。
淮阳郡主只觉得满嘴都是苦味,闷气从肋骨窜入胸膛,胸口隐隐作痛。
本以为能借此机会休了顾楠,拿到顾家的财产,没想到她举荐的大夫竟然治好了陛下。
顾楠走了运不成?
谢恒看着顾楠的目光则五味杂陈,夹杂着震惊,懊恼以及隐隐的愤怒。
如意送内侍离开。
顾楠睨了一眼捏在谢恒手里的休书,神色淡淡。
“世子还要休我吗?”
谢恒倏然将休书攥成一团,手上青筋微凸。
“我说了,我本就不愿休你,既然是误会一场,自然不必再提休书一事。”
她真的是小看了谢恒的无耻。
顾楠冷嗤,“但我提和离是认真的,谢恒,我要与你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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