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开始了。
大厅一端那通向休息室的豪华双扇门被从里侧打开,两队身着黑色礼服,头戴各种不同动物面具的侍者从门内走出。
每一人都分别牵着一位容貌身材都精致俊美的年轻男女,但并不是牵着她们的手,而是牵着一条银色的金属锁链,锁链的一头束在她们脖颈处的金属项圈上。
侍者们穿着黑色的高跟皮鞋,而她们牵着的少男少女则衣着单薄,赤裸着双足,有一些能明显看出正被冻得瑟瑟发抖。
所幸地面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而且交谊厅内温度宜人,甚至连地上的地毯都是暖和的,很快她们也渐渐缓了过来。
侍者们将她们带到大厅的一侧,在宾客们各色目光的注视下排成一列。
她们脖颈处的金属项圈上,被用某种血色的颜料写着一个个数字。
从一号开始排序下去。
宾客们开始窃窃私语,猩红而贪婪的目光在少男少女们身上流转,不时有点评着其中某人的话语。
“那个孩子,不可思议……”
“13号。”
“稀世珍宝。”
“难以想象他的甜美可口。”
最多的目光聚焦在了其中一位少年身上,他的容貌清丽绝伦,甚至比之高贵美丽的月宴侯爵也毫不逊色。
哪怕他站在一排俊男美女中间显得有些娇小,也依旧压过了所有人的风头。
沉重的金属项圈好像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在众多赤裸而贪婪的目光中显得忐忑不安,一泓秋水般清澈明媚的眸子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怯懦和惶恐。
那单薄的身躯以及**的白皙胜雪的肌肤,多么惹人怜爱,想要将他抱在怀中……
宾客之中出现了细微的骚动,那是食欲被挑动的表现。
如果此时身处血月照耀下的荒野,可以预见会有一场原始而盛大的狩猎。
可惜的是,这是高贵的侯爵的城堡,这个少年严格来说已是有主之物。
宾客们艰难地将目光从少年身上移开,看向高处的主宰者,等待她第一个挑选。
艾德里安娜?月宴。
她正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排成一排的家牲们。
嗯……那个男孩似乎有些眼熟,她这么想着,目光稍微停顿了一下。
身边的女仆适时地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8号,来自黑城,13岁。”
侯爵不置可否,接着看向下一个,虽然有些眼熟,但并不值得在意,那个小男孩身上并没有吸引她的地方。
紧接着她的目光一凝,如在场的其他人一般锁定在那个清丽绝伦的少年身上。
“他是?”
“13号,来自黑城,18岁。”
女仆似乎早有预料,并不奇怪主人的选择,那个少年的确是这一批家牲中质量最好的。
侯爵轻轻蹙眉,黑城,又是黑城。
在她的记忆里,这只是一座偏远的小城,在她领地的最边缘。
自己怎么会对这座偏远的小城感到熟悉呢?
“那就他吧。”
从那个少年身上,她感觉到一种非同一般的熟悉感,并非如见故人,而是一种……
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的感觉。
就像是走过一段漫长的时光之后,回过头得见过去的自己,惊讶于昔日自己的渺小和脆弱,感慨于时光流转的神妙。
如树下残梅花香,在旧书页翻阅之间,香气已渺渺然至无可追忆的天涯。
但这怎么可能,对方只是低**的凡人,一介家牲,而她,生来就是高贵的月宴侯爵。
似乎为自己生起的念头而感到可笑,艾德里安娜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血酒。
这种血酒取血自优质的血种,但可能是存在外貌或者身材上的些许瑕疵,无法达到作为侯爵新郎出席宴席的程度。
感受着口腔里血液的芳香,她有些失神,在感慨于血液竟然如此的甘甜。
随着侯爵意料之中的选中13号,其他的宾客失望之下也开始了各自的挑选。
“7号。”
“14号。”
“那就24号吧。”
“……”
侍者们记下了宾客们挑选的号码,没有被选中的将会回到城堡中专门安置凡人的房间里休息,等待明天的宴会再次被宾客挑选。
而被选中的少男少女们则被侍者们带往后厨,进行最后一道工序。
在那里,她们会根据宾客的口味和各自血液独特的香气,通过大量饮酒和食用少量的水果来调配血液的味道,一切都是为了客人和主人更愉悦的品尝。
很快,13号被带到侯爵身前,侍者已经解开了他脖颈处沉重的金属项圈,此时的他看起来要好了一点,有一种终于能喘过气的畅**。
同时,那身单薄的白色睡袍也被换下,换成了名贵的淡红色丝绸礼服,胸前系着一朵艳红的玫瑰,就像一位真正的新郎。
她细细端详着少年精致的脸庞,这漂亮的脸蛋让她也不禁有些沉醉。
但更让她着迷的还是那种离奇的熟悉感,她甚至想要问问女仆,自己与少年的容貌之间是否有相似之处。
当然,美这个概念达到一定程度是会殊途同归的。
但她和少年是不同类型的美,她更为邪魅,像日暮时分绽放的妖艳紫罗兰。
而少年要更加清纯,两人发色上也相差甚远。
“小可爱,你喝了不少酒呢。”
13号被艾德里安娜抱在怀中,如可爱小兽一般羞怯地点点头。
少年显然喝了不少酒,漂亮的脸蛋布满红霞,看上去像是有些醉了。
身上散发的幽香中混杂着淡淡果酒的气味,还有更深层的,扰动食欲的血液的芳香。
侯爵轻轻**着他的侧脸,目光落在那白皙精致的喉结,心中涌现出难以抑制的嗜血的渴望,想要如野兽般咬开少年的喉咙,饱饮那白皙肌肤下奔流的血液。
但她是高贵的侯爵,要优雅而从容。
她伸出手指蘸了酒杯中的血液,将它放到少年口中,就像抱着玩偶娃娃一样,亲昵地说。
“你是……13号对吧。”
目光下移,停留在少年精致的锁骨上,然后看到了锁骨上方,淡淡的荆棘印记。
一瞬间眼前似乎闪过一个画面,穿着黑色**头戴动物面具的侍从站在自己面前,用鲜血在沉重的金属项圈上写下“13”这个数字。
“记住了,你是13号。”
画面一闪而过,侯爵紫色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恍惚,但怀中少年身上传来让她着迷的芳香,再次让她将目光落在少年脖颈处白皙的肌肤上。
刚才一瞬而过的画面被汹涌的食欲冲散,她展露一抹甜美又邪异的微笑,暧昧地说。
“今晚你会是我的新郎。”
说完,她不再忍耐着汹涌的渴望,露出尖牙,刺入少年的脖颈。
尖牙刺入血肉,小巧的獠牙**着,鲜血被吸入口腔,顺着喉咙进入体内。
然后她猛然间睁大了眼睛。
这是何其鲜美甘甜的血液,让她灵魂都变得轻盈,仿佛在不断上升,如同置身于天国中遨游一般。
血液中带着淡淡的果酒的芳香,迷惑着她的精神,口感醇厚又不失顺滑,更重要的是,她品尝到了神性。
那稀薄但真切存在的神性,让她的身体开始激动地颤抖,紫罗兰色的眼眸在这一瞬间被猩红的渴望填满。
她揽着少年腰间的手臂猛然发力,将他的身体和自己的身体紧紧贴合,几乎要揉进自己体内。
她几乎就要失去控制,侧着脸庞,暴力而专注地**少年的血液。
少年清澈的眼眸在刺痛之后渐渐变得空洞,随着大量失血,眼眸中的神色渐渐黯淡。
不,不要,快停下来……
侯爵隐隐察觉到某种违和感,可那种如同置身天堂的**让她不愿意松口。
但同时内心之中陡然升起的警觉和惶恐又驱使着她停止了吸血。
少年已经面色苍白,彻底晕眩过去。
如果再晚一小会停止吸血,少年应该会直接陷入濒死状态。
自己这是怎么了?
侯爵似乎有些不解,并非不解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失控,而是惊讶于自己竟然会在最后关头放过少年。
像类似的宴会已经举办过太多太多,她很少在尽兴之前放过猎物,很多时候都会直接吸干对方的血液。
像这种留下猎物一条性命的情况十分稀少。
为何这一次会出现异样的感觉?
就像是灵魂深处传来的警报,警告自己如果再吸食少年的鲜血,就会陷入巨大的危险之中。
但这怎么可能?
我是艾德里安娜?月宴,仅次于古老者的强大侯爵。
谁能让我陷入危险之中?
她凝视着怀中陷入昏迷的少年,一瞬间似乎想到了很多。
她有想过继续未完全的进食,彻底吞噬13号美丽纯洁的生命。
但嗜血的冲动已经得到缓解,既然如此,不如就让他多活一天。
这样明天还能再品尝一次少年那甜美的,让自己回味无穷的鲜血。
“带他下去好好休息,不要碰他。”
她淡淡说道,身后静候的女仆应了一声,将少年娇小的身躯抱起,离开了交谊厅。
已经完成进食的侯爵,紫罗兰色的眼眸冰冷地扫过大厅,此时宾客们也在进食。
有的斯文尔雅,如同对待情人一般**着怀中的猎物,让猎物一点一点放松警惕,甚至自愿献出鲜血。
也有的粗暴凶残,甚至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暴力地将家牲按在地上,露出狰狞的尖牙,放肆地撕咬着猎物的脖颈,品尝着喷涌而出的鲜活的血液。
多么野蛮又肮脏的画面。
她只觉得内心升起一股浓浓的厌弃和嫌恶之意,类似的画面似乎已经看过太多太多,让她觉得十分无趣。
像这样的宴会还会持续七天,好在少年那非同寻常的鲜血给她带来些许惊喜,让她还能稍微期待一下明天的宴席。
这么想着,尊贵的侯爵率先离席,顺着阶梯走向城堡的上层。
身后的交谊厅中,狂欢仍在继续,随着侯爵远去,声音渐渐淡去。
艾德里安娜独自走在城堡上层的走廊内,思索着今天自己的反常之处。
那个少年跟自己之前是否有着某种关联,为何自己会突然的心软。
还有那如同大难临头般的惶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越是寿命悠久的生命,这种预兆般的警示往往越是精确。
难道说赴宴的宾客中有人想要对自己动手?
但这是不现实的。
血族之间有严格的血脉阶级,宾客之中没有血脉高于自己的存在,又身处自己的领地。
她是不可战胜的。
这么想着,突然眼前一道黑影窜过。
“什么人?”
侯爵回过神来,眼眸中绽放出冰冷而危险的紫色光芒。
但很快她微微一怔。
是……那只黑猫。
毛色纯正,看不到一丝驳杂,如同漆黑的墨。
此时黑猫正蹲伏在走廊墙壁的壁灯上,森然的灯光将黑猫的影子投映在墙壁上,被拉得很长,宛若某种怪物的倒影。
黑猫那血色的眸子正注视着她,其中流露着动物所不具有的复杂情感。
“你,不是猫?”
侯爵微微眯起眼,心中升腾起警惕,这只黑猫行为诡异,不像是动物。
更重要的是,那血色的眸子同样让她觉得十分眼熟,类似的情况今天已经出现过多次,但她不记得自己养过猫。
“我只能说出三个提示。”
黑猫在漫长的窥视后似乎终于确定了什么,竟然口吐人言。
那声音沙哑而充满磁性,再次让侯爵出现一瞬间的失神。
“第一,想起自己到底是谁。”
黑猫的身影如同水中倒影一般摇晃了几下,变得虚幻而模糊。
“第二,保护真正的自己。”
更为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墙壁上灯光照耀的黑猫的影子在一点一点消失。
“第三,找到三个名字。”
沙哑的女声还在走廊间回荡,但黑猫已经彻底消失,就像被橡皮擦过的粉笔笔迹,侯爵怔怔地看着那盏壁灯,紫罗兰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壁灯上已经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