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的书信很快写好了,看着信使消失在夜色中,心中五味杂陈。
他不知道徐达会不会派兵来,也不知道援军到来之前,他能不能守住大营,但自己已经做出了目前对他们来说最正确的选择。
青石谷深处,吴起的中军帐里依旧灯火通明,他看着面前的沙盘,手指轻轻点在蓝玉大营的位置,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都督,蓝玉按兵不动了。”
秦牛上前低声禀报。
“嗯,他终于想明白了,这个蓝玉战场决策力方面的天资不错,但是可惜还是差了点火候。”
“传令下去,加强戒备,停止挑战,给他们留点喘息的余地。”
吴起点点头,并没有将吊打蓝玉这个愣头青的战绩放在心上。
“都督为何不趁胜进攻?”
秦牛愣了一下,有些不解道。
“蓝玉虽骄,却非蠢人,他现在按兵不动,要么是在等援军,要么是在想新的计策,我们若逼得太紧,反而会让他破釜沉舟。”
“不如放缓节奏,让他在焦虑中消耗兵力与粮草,等徐达的援军到来,我们再一并收拾。”
“我们真正的对手一直都是如今大玄黄巾军的总帅徐达,蓝玉与谢紫荆充其量只不过是开胃菜罢了。”
吴起笑了笑,指着沙盘说道。
而此时武州与大玄交界的旷野上,连绵的营帐如蛰伏的巨龙般铺展在平原上,中军帐顶的“徐”字大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
帐外的刁斗刚敲过二更,帐内却依旧灯火通明,牛油烛火跳跃着,将案几上堆积如山的军报映照得愈发清晰。
徐达身披素色软甲,外罩一件半旧的青布披风,鬓角的白发在烛光下格外显眼。
他刚从太平卫的密探手中接过加急送来的军报,羊皮纸在指间微微发颤,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记录着青石谷的战况——右路骑兵全军覆没,中路主力折损三千,左路步兵伤亡过半,蓝玉的三万大军如今已不足两万,被吴起用一万不到的横州军死死困在青石谷动弹不得。
“唉……”
一声长叹从徐达喉间溢出,他将军报轻轻放在案上,指腹摩挲着纸页边缘的褶皱,这结果虽令人心痛,但是其实并没有出乎他的意外。
早在蓝玉领命出征前,他便在军议上反复叮嘱“吴起用兵如织网,需步步为营”,可如今看来,那些话终究是左耳进右耳出了。
徐达起身走到悬挂的舆图前,烛火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映在标注着“青石谷”的位置上。
这张舆图是他亲手绘制的,山川河流、关隘要道皆用朱砂细细勾勒,横州军诸位将领的名字旁还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小注——薛仁贵善冲锋、诸葛亮善奇谋、吴起善固守……其中吴起的名字下,批注比旁人多了足足三行。
“吴起啊吴起……”
徐达指尖点在舆图上横州军的驻扎地,眼中满是凝重。
“世人皆道薛仁贵是横州军的定海神针,却不知这副都督才是真正的潜龙在渊。”
他曾经仔细研究过如今武州当中那些横州军的几位都督,知道虽然吴起只是副都督的职位,但是其实在徐达看来,吴起的战场军略水平其实要比那位真正的都督薛仁贵要强上不少。
如今作为薛仁贵的副都督,只是吴起的资历尚浅罢了。
“此前吴起领横州军先锋,一战以两千破武州黄巾军麾下三万精锐主力,非勇也,乃谋也。”
徐达轻声自语,从案几上拿起一本线装兵书,书页间还夹着他手写的批注。
“此人用兵从不求奇胜,却步步占尽先机,看似守拙,实则每一步都算到了敌军的七寸上,这般功底,便是老夫亲自对阵,也未必能讨到好处啊。”
帐外的风更大了,吹得窗棂吱呀作响,徐达裹紧了披风,想起自己不久前对战那位大玄唐国公府的李世民,那时他率十数万大玄黄巾军对阵大玄军队。
那时候因为李世民给的压力太大的缘故,他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靠奇袭粮草、火攻这样的险招。
可吴起不同,此人从不冒险,每一场胜利都建立在周密的部署之上,如匠人砌墙般稳扎稳打,让对手找不到任何破绽。
“蓝玉这小子,终究还是太嫩了。”
徐达转身回到案前,拿起蓝玉上报的战报,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战报上详细记录了蓝玉的战术部署——三路齐击、火攻栅栏、骑兵迂回……桩桩件件都透着一股急于求成的躁进。
“糊涂!真是糊涂!”
徐达将战报拍在案上,案几上的砚台都被震得跳了跳。
“吴起最擅固守,你偏要用骑兵冲方阵;对方早有防备,你还要用火攻;明明兵力占优,却非要分兵深入……这哪是打仗?简直是在送人头!”
他想起蓝玉出征前的模样。那年轻将领身披亮银甲,立于帐前慷慨陈词,说要“七日破谷,十日解围”,眼中的锐气几乎要溢出来。
那时身为主公的朱元璋笑着说“蓝玉有你年轻时的影子”,徐达却在心中暗暗摇头,他年轻时虽也勇猛,却从未如此骄纵,更何况蓝玉面对的是吴起这样的劲敌。
“骄兵必败,古之良训啊。”
徐达拿起笔,蘸了蘸墨汁,却迟迟没有落下,他本想写一封斥责的书信,可笔尖悬在纸上,终究还是化作一声叹息。
蓝玉的军事天赋确实难得,七昼夜奔袭八百里的战绩放眼全军也无人能及,可这性格缺陷却成了致命伤——听不进劝谏,容不得异议,打了胜仗便居功自傲,遇了挫折又不肯低头。
帐外传来亲兵的脚步声,是送夜宵的伙夫。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放在案上,撒着翠绿的葱花,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军帐。
徐达却没什么胃口,他想起数日前收到的密报,说蓝玉因耿炳文劝谏求援,竟拔剑要斩了这位老将,若非众将求情,恐怕又要折损一员宿将。
“刚愎自用,目空一切!”
徐达端起羊肉汤,却一口没喝,只是看着汤中自己的倒影。
“以为打赢了几场仗,就天下无敌了?不知道这战场之上,最忌讳的就是‘骄’字吗?”
他想起自己最初刚刚在大玄北部对战李世民的情况,那时他初次担任玄黄巾军的总帅,却常向老卒请教战场经验,每次出征前都要反复推演战术,哪怕打了胜仗,也要在帐中复盘三日,找出战役中的疏漏。
可蓝玉呢?打了场小胜仗便纵兵劫掠,遇了挫败又死要面子,连向友军求援都觉得丢人,这般心性如何能成大事?
但是徐达也知道蓝玉的骄傲从何而来——年纪轻轻便封将,朱元璋亲自赐的狼牙令牌,军中皆称他“小徐达”。
可这赞誉本该是鞭策,却成了困住他的枷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