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严肃穆的寝殿内,曲终人散,一切从未有过的喧嚣终得以谢幕。此时,又恢复了以往的寂静与冷清。
就着夜空中皎洁宁静的一片温柔月色,徐徐轻风穿过殿内半开着的那扇窗户轻拂进来,似是在安抚着殿内主人此时波澜汹涌的心绪一般。
程良默默地从边上取来了一件云纹白袍替其细心披上,方才注意到主子在喷出一大口鲜血后,额角不知何时竟已渗出来点点汗渍,侧看其眼神似是也有些飘忽迷离着。M.
此时,他低垂着的面容上满是孱弱,却还是双手紧紧握拳强撑在榻沿上,不停地颤抖着,就连呼吸一时间仿佛也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见此,程良着急担心地道“殿下可是身感不适?属下这就去找乐太医过来。”
正欲转身,岂料轩辕翰突然伸出支撑在榻沿上的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手,将其手臂紧紧地捉住,却依旧垂首着不言不语,似是在隐忍着此时身体上极为难忍的一种痛楚,又似是在孤独地一人承受并努力平复着什么事所带给他心间的又一巨大重创一般。
偌大的寝殿里,主仆俩人就这样静静地不知一起沉默了多久,轩辕翰终于缓缓松开了那只紧附在程良臂上的手,只见程良顿时似是极为不适地按了按被他捉过的地方。
轩辕翰这才抬起眼来,依旧冷冷地开口沉声了句,道“不碍事,本王方才只是一时气血攻心而已,休息会儿便没事了。”
“那殿下就躺着好好歇会儿吧,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可无论如何,殿下还是得先把身子养好才是。”见其似是终于缓过了神来,程良却还当真以为是他伤势骤发,才至如此。一边说着,便急急弯下了腰去,伸手欲替其褪去鞋袜。
不料轩辕翰却伸手急急一把将其挡住,一手抚在胸口,随之缓缓舒了口气,继而将目光忽然移向程良的脸上,异常坚定地问道“云儿呢?有没有她的消息了。”
轩辕翰已醒,程良自是有很多事情要向他汇报,比如:城南之事后来如何了?还有今夜关于太妃仙逝的真正原因及所牵涉出来的太后与璟帝的阴谋究竟是什么?那陆天骄又该如何处理?当然,还有方才燕栖阁的那个婢女跟自己所交代的关于东宁国的阴谋,等等等等……
可显然,程良怎么都没有想到,昏迷了那么久终于清醒过来的主子,方才那么不清不楚地急于平息掉今夜所发生的事,几乎没有任何处罚便遣去了殿内所有人。而此时,竟先独独只是关心起来衣上云的消息。
这个主子,很显然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唯只心怀西秦大地安危及其子民安居乐业的英明王爷了。
甚至于,在今夜里得知了其母妃当年的突然薨逝,并不是一场意外,而是遭人悉心策划的一场阴谋所致,他竟亦能如此淡定而不闻不问。
程良怔怔地望着此时自己感觉陌生极了的主子的脸许久许久,俩人四目相对,程良一脸诧异,可看着他那始终都一如既往的一脸决绝而坚定的眼神,似是此时绝不容他有丝毫回避和置喙,但他又究竟该如何回答他呢。
半晌后,轩辕翰看着他的眼眸似是变得越来越深,程良终于再也承受不住其眼神的一再逼问,最后只似是亦极为不忍心地断断续续反问道“殿下,您真的相信衣姑娘…她还活着吗?……坠崖的当天夜里,那可是霹雳漫天…疾风骤雨…大雨滂沱啊…湖水又是…又是那样冰冷,还有湖滩上的那块被鲜血染红了的岩石……”
闻此,轩辕翰终于收回了视线,可刚刚似是方才有些平复下来的眉头却又骤然蹙起,望向殿内一处沉默了许久,沉声缓缓道“本王相信,她一定会活着,一定会好好活着。因为,她答应本王的事,都还没有做。秦王府的大门,她还从未名正言顺地踏入过。她是本王的人,有我轩辕皇族列祖列宗的庇护,是生是死,只有本王说了才算,没有本王的允许,她绝对死不了,也没有任何人敢夺去她的性命,就算是天…也不可以。”ωωw.
看到轩辕翰竟对衣上云如此渺小的生还几率如此执着,程良不禁忧心道“可是万一呢,毕竟那夜里……”
“住口,没有什么万一,没有……”岂料话刚一开口,轩辕翰便顿然起身,将脸侧了过去,对着程良发出从未有过的一震耳欲聋几近是疯狂的厉声,将其剩余话语死死挡了回去。
显然,轩辕翰此时嘴上说是这样说的,可心里又怎能不怕,其实,他害怕极了,怕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内心里实际上有多恐惧,多着急,多在意这个女人。
这次,就连自己一个身怀武艺的人都伤的如此之重,更别提衣上云了。她只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已,然此时程良在他耳边一次又一次提到的,其每一句又何尝不皆都是不争的事实呢。
接着,又是一阵极为沉闷,似是令人将要窒息的静默,轩辕翰忽然屏气凝神地炸出一句“正月十六,城西衣府衣上坤之嫡长女衣上云,若是未按时前来秦王府报到上任,便往灵空大陆各国大街小巷,张贴其画像寻人。就说秦王府丢了医女,若能将其寻回或是提供有效信息的,可亲自来向本王提任何条件。”
闻此,程良顿时瞪大了眼睛,抬起头来朝其惊呼道“灵空大陆各国寻人?任何条件?”
“对,不惜任何代价,本王亦一定要将她平安寻回来。”轩辕翰眼睛犀利,信誓旦旦道。
然程良却顿时一脸忧心道“可是,殿下就不怕皇上和太后责问吗?且抛开衣姑娘乃是王妃娘娘从宫中为自己所求不说,您身为堂堂一个睥睨天下的灵空战神,西秦国独一无二的尊贵秦王,竟不惜一切代价在整个灵空大陆里寻找如此一个不起眼的小小医女,就不怕遭到世人非议么?其实,殿下您的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衣姑娘生还的机会是有多渺茫,否则您刚才便不会对属下如此大发雷霆了。如此一来,即便这一切到了最后全都是一场徒劳,您也愿意成为全天下的笑话吗?还有皇后和太后……”
程良说着说着,似是都不敢继续往下想了去。
然轩辕翰却似是心意已决地咬了咬牙,转身过来看着程良的眼睛,对其颇为认真地冷冷道“程良,今夜里,陆天骄在本王寝殿里乘着本王昏迷时,所说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字,本王和你一样,都声声入耳,字字于心,永生不忘。‘弑母只仇,不共戴天’你记住:从此以后,在这整个西秦,整个灵空,乃至于整个天下,本王将再也不怕任何人,任何事……除了她。”
闻此,程良一时间里整个人都惊呆了“殿下,今夜的事,您真的都听到了,全都听到了……”
轩辕翰这时似是方才稍微放松了一点下来,将眉头展开,朝其点了点头,幽幽道“本王都听到了。其实,本王什么都知道。虽然本王的眼睛睁不开来,也不能开口说话。可是本王却一直都能清清楚楚地听到身边所发生的一切。其实本王心里也很纳闷,本王虽然功力不错,但从那样几近直立,几乎是寻不到一个可以借力支点的悬崖上落下,是绝对不可能毫发无损的。而且,当时我和云儿抱作一团往下坠落的时候,竟还能处在那拓跋泽的侍卫之上,本王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程良似是也想起了什么“乐太医当时替殿下诊治,也是说殿下您的身上除了在悬崖边上的荆棘刺伤之外,并无其他任何异样。他认为殿下的昏迷,是因为某种心结所致。”
轩辕翰黯然道“的确,服下了易三少的药之后,本王确实醒了一会儿,可一看到云儿不见了,本王心中一着急,便就好像一下子整个天都塌掉了一般,似是连整个人瞬间都被掏空了……”
“许是太妃娘娘在天有灵的庇护吧,无论如何,殿下总算是醒了。”程良庆幸道。
轩辕翰则不以为然,默默地走到殿中央的案几边坐下“不,其实,让本王清醒过来的,是张嬷嬷在本王耳边念叨的几句话,本王是听到了这断话,方才睁开眼来的。”
“几句话?”程良紧随其后站到了主子身边,疑惑道。
轩辕翰点了点头,一边回忆着,一边重复道“张嬷嬷在本王的耳边念的是‘真龙出海,灵空一统,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生既是死,死亦是生’,不仅如此,本王还数了数,张嬷嬷将这段话重复着念了十七遍。最后,本王便醒来了。”
“这几句话,不像是出自经书。真会有如此大力量?‘真龙出海,灵空一统,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生既是死,死亦是生’是什么意思呢?”程良亦跟着念叨了一次,却是一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