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稍一沉思,却忽然改变了口气,挑高声音轻描淡写地说道“你放心,玉娘她一时半会还死不了,不过以后的事,那就......”
衣上云听出她这话里有话,便顿时觉得心里乱哄哄的,七上八下着,然最终还是冷静了一下,疑惑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兰香轻叹口气,眼神迷离着说道“在万娇阁里,玉娘从来都与我们所有人不同,她向来不用接客,亦不用看人脸色。你可知道,我有多羡慕她么?”
衣上云听了将信将疑地朝其哼道“哼…难道她在这种地方还会过的有多好不成?你到底想说什么?”
兰香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似是心里也不完全清楚明白这其中原由,只轻笑了一声,似是有些不甘心地幽幽说道“你也觉得很难以置信对吗?进入这样的烟花之地还能保全一个清白的身子,任谁都不会相信的,可事实却是如此。方才你也看到了,我的房间宽敞明亮又干净,是这万娇阁里所有姑娘中住的最好的。而就在不久前,住这间屋子的人正是玉娘。可与我不同,她一进来万娇阁里,便终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里锦衣玉食侍奉着,就如同一个大家闺秀般被悉心呵护着。一日三餐更是那老鸨亲自送进房里照料。她从来都不用伺候那些令人望之就想作呕的臭男人。而我……”
兰香说着说着忽然停了下来,对于以前种种煎熬残忍的过往,她实在难以启齿,也不愿再回忆起。最后,只将那弯弯的两道柳月眉皱的紧紧地,狠狠咬住那张红艳艳的唇,沉默着不再说话。
看着兰香回忆起不堪的从前,颇为黯然神伤着,衣上云忽然对眼前这个可怜的人,心里亦是生出了最初的那份同情和不忍。
但稍一沉思,她忽然似是有所怀疑,问道“难道是玉娘知道了你处境艰难,又念及你俩姐妹情深,将这一切都让与了你?既然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那玉娘呢?你们把玉娘怎么了?她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恩将仇报...”
不知为何,还未等衣上云将话说完,兰香忽然就像是被人踩住了尾巴,顿时露出一副恶狠狠的眼神,抓狂地用手指着衣上云的鼻子,声嘶竭底地对她吼道“闭嘴,你懂什么?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兰香虽然没了干净的身子,但是还绝对沦落不到要靠别人施舍和可怜度日。这些年,我在万娇阁里,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为他接了那么多特别的客人,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我那么全心全意地对他。那个位置本来就是我的,凭什么她玉娘一来就将这所有的一切属于我的都占了去?甚至连他...都因此不愿再看我一眼。”
衣上云被眼前忽然一张狰狞无比的脸,惊呆了。半天后方才疑惑道“他?他是谁?”
兰香发觉自己竟一急之下,险些说漏嘴酿成大错,连忙缓过神来眼睛朝四下里躲闪着。
沉默许久后,她却忽然无厘头又似意味深长地对衣上云说道“你真不该来这里,这万娇阁表面上看只是一座金碧辉煌的烟花之所,实则里面阴谋重重。你来了,只怕是有去无回...对不起,兰香自知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喜欢上那样一个薄情的人。如果兰香此生不是沦落为一个风尘女子,从此一切身不由己。或许,兰香会一辈子视玉娘和小姐你为很好的闺阁密友的。”
兰香一边说着,竟不知何时已悄悄地绕向了衣上云的身后去。
而衣上云听着她此时这番发自肺腑,似是真情流露,却又云里雾里的言语,正皱起那好看的眉头,入神的琢磨着。
忽然,兰香一步跨到其身后,伸出一只看似娇柔,实际上却充满力量的手来,对准她的后颈部重重地一掌劈了下去......
只见顿时,衣上云的整个身子便朝地上倒了下去。
兰香眼睁睁地看着衣上云倒在她的脚下,脸上却露出一脸异常的平静。悠悠地眼神对其说道“你不是很想知道玉娘在哪里吗?我现在就告诉你,玉娘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
万娇阁附近的如意居里。
易君浩正独自一人坐在厅里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面前的桌案上摆着几碟小菜,一壶清酒。
他正痴痴地一边发呆,一边缓缓地旋转把玩着手里的杯盏。
半晌后,只见那双细长迷人的桃花眼忽然朝着门外望了望,似是在等待着什么,却瞬间又失望地收回视线暗自叹了口气,随后便将手中杯盏里的美酒一饮而尽,又继续提起酒壶来欲将其再次斟满。
可这时方才发觉,竟已不知不觉间又是一壶酒下肚了,于是斜着眼睛朝着身后的柜台上吆喝道“掌柜的,再来一壶酒。”
“客官,您这可已经是第三壶了,这酒可是如意居里最上乘的清酒啊,客官当心身子。”掌柜的一上来便关切道。
然易君浩却似对掌柜的一番好言相劝甚为不满,有些不耐烦地朝其喝到“怎么?你是怕大爷我付不起酒钱么?”
说着,便从腰间扯下了整包钱袋来丢在桌上,掌柜的一见,立马解释道“看客官这话说的,我们这开门做生意的,有钱哪儿能不赚呢?况且,能住得起这如意居的,那可都是大富大贵有钱的主,在下又怎敢小瞧了客官。只是这小酒怡情,大酒伤身,酒酿虽好,客官还是当少饮为好,在下也是为客官着想而已。”M.
怎知,易君浩此时根本就听不进任何劝说“废话少说,快去拿酒来。”
最终,掌柜的只得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很快又将一壶同样品质的清酒盛了上来,轻轻地放在桌案上“客官慢用。”
说完,便欲转身匆匆离去。
易君浩正打算开始继续自斟自饮,却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急道“掌柜的,请留步。”
掌柜的闻声即刻顿足回过头来,脸上却明显多了一丝细微的不悦之色,问道“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本公子是在等一个故人,见她许久未至,心中一着急,一时出言不妥,还请掌柜的见谅。掌柜的如若不忙的话,可否在此稍坐一会儿。”易君浩解释道。
掌柜的听闻,顿时一出神,半天才反应过来,随后便缓缓踱步朝着易君浩的身边走过来,撩起袍角坐下。
说话间,易君浩已斟好两杯清酒,推了一杯到掌柜的面前,掌柜的却连忙伸手笑着推辞谢道“谢公子,不过在下从不饮酒。”
易君浩顿时含笑着,惊道“哦?竟是如此,掌柜的可真是少见啊。这卖酒的却不饮酒,卖的却还真是这西秦国里独一无二的好酒啊。”
说着,便仰起头来自顾自地一口又将一杯酒下肚。
掌柜的见了,依旧笑着一边摇头,一边悠悠地道“卖酒的不一定要会饮酒,但一定得懂酒。一壶好酒,是要用心来酿造,自是也只有用心来细细品味,方才能领略到其中无限的乐趣。就犹如追求一位窈窕淑女,只有用心,方才能打动其芳心,不知公子觉得在下所言有无道理?”ωωw.
顿时间,两人竟四目相对,却又立刻同时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似是遇到了在某些方面的知心人一般。
掌柜的似是看出了易君浩此时的心思,于是带着一抹浅笑,看了看门外的天色,试探地问“公子可是在等一位姑娘?天都已经这么晚了,怕是她不能前来赴约了吧?”
“不,她会来的。她对本公子说过,一办完事情便回来这里找本公子,还说不见不散。而且,她亦是掌柜这如意居里的客人。”易君浩想着衣上云方才离开时对她说话的样子,不由得一双本就如十里春风般温暖的眼睛此时变得更加柔软。
“哦?公子所等的人亦是在下这如意居的客人,不知是哪位姑娘呢?”掌柜的好奇的问道。
易君浩这才回过神来问道“对了,本公子方才正想问掌柜的,如意居里这两日是不是来了一位遮着面纱,长得很是清瘦高挑的女子?”
掌柜的稍一回想,便道“对,昨日是来了一位遮着面纱,长得清瘦高挑又素净的女子。可她并不是独自一人来的,还有一位看起来身份气质亦是极为不凡的男子和一侍从,只是那男子也是戴着面具。他们三人是一道来住店的,订了两间天字号房。可是不知为何,傍晚时分,在楼下用晚饭的时候,那位女子便换上了一身男装。”
“掌柜的是说,与她一道来住店的还有两名男子?他们可有在柜台做登记?可否让本公子看一眼?”易君浩急道。
“登记肯定是有的,可这信息,我们本应该都替客人保密的,这......”掌柜的面露难色道。
易君浩连忙说道“实不相瞒,那女子是本公子的表妹,瞒着家中父母独自来到这里。方才本公子本已在万娇阁里找到了她,可她非要坚持跟一陌生人出去片刻,许就是跟她一起住店的人。我们本来已经约好了在此相聚,可这眼看着亥时都快过去了,会不会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