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身子可还好?一直没去看她老人家。”
平时有什么好东西倒是叫人送过去送了好几次,但人却是没有去的,去多了就会落人口舌,也不知道玉殊长公主喜不喜欢,所以就没有刻意的走动。
“很好的,因着我要成亲,外祖母最近精气神都挺足,什么都要往好了弄,且亲自盯着。”
说着宛樱又叹了一口气,垂眸时红着眼睛轻声道。
“自从母亲和父亲离开之后,外祖母就大病过一场,足足有好几年的时间都精神不济,若不是我养在她的身边,说不定……”
“二表嫂。”楚天妤握住宛樱郡主的手“恕我无礼,您的父母是如何去世的?”
按理来说,公主府的主子都是养尊处优的,吃喝用度都是最好的,大夫也是现成的,不说长命百岁,但健康长寿肯定是没有问题,而且他们为什么只生了步宛樱一个呢?
“他们是在庄子上染了疫症去世的,那一片全都染上了病,方圆几十里都死光了。”
提起这个步宛樱就觉得心有余悸,原本她一直觉得生在皇家,权力至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谁能想到,不过是去庄子上过一些两个人想过的轻松日子,别的地方都没有,偏偏那一块就有了疫症。
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她才五岁,看到外祖母倒下去的刹那间,宛樱也吓呆了,直到乳母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她才敢凄厉地哭出声来,她吵着要见父亲和母亲,可不过是短短两天的功夫,见到的就是端回来的骨灰,她连父母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犹记得。
那是一个下着倾盆大雨的天气,仪仗队踩着时辰前往庄子,差不多快要天亮的时候就听到他们回府的消息,一整个晚上,公主府里都灯火辉煌,到处都是一片雪白,到处都是一片哀伤。
当侍卫首领抱着两只一模一样的盒子跪在外祖母面前的时候,被奶娘抱着的她亲眼看到外祖母那原本乌黑的长发一下子变成了白发。
但那一刻。
她没有晕过去,而是变得坚强,变得冰冷,她有条不紊乱地指挥着丧事,同时也让宫人、侍卫看紧了她,寸步不离地跟着她,护着她,生怕她出意外。
那几日公主府里冰冷得可怕,简直让人窒息,她当时很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和母亲呆在一只小小的盒子里,为什么再也回不来了?
落葬后。
才有人禀报给外祖母听,其实母亲的肚子里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太医说八成是个男孩,本来他们都打算第二天就回府将这件喜事告诉外祖母,可第二天就瘟疫了。
……
看着泣不成声的宛樱郡主,楚天妤俯身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可随后她又微微蹙眉,扶着宛樱郡主坐直,问她。
“二表嫂,你先冷静,我有些话想要问你。”
“当年发生这样的事情,长公主就没有怀疑吗?”
同样是公主,自己的外祖母被皇帝算计得死死的,逼得寸步难行,没理由玉殊公主府就那般得皇上宠爱吧?
“我不知道。”
宛樱痛苦地摇头。
“这些年我一直不敢触碰这件事情,甚至不敢去想起这件事情。”
这是她从小到大的痛,也是她从小到大的恐惧,她实在是没有办法相信,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的竟是一捧骨灰,什么都没有了,人都看不到了。
可泪水落下的时候,宛樱郡主突然间扬起脸蛋,蹙眉看着楚天妤。
“你在怀疑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外祖母在背后肯定查了的,但是后来她并没有说什么,可看着楚天妤点头的模样,宛樱的脸色一片煞白,随后,楚天妤便把程氏楚氏的事情一一说与她听,宛樱蹭得站了起来,怒得浑身颤抖,在房里来回踱步之后,她倏地转身冷声道。
“所以你怀疑我父母的死也不是意外?”
楚天妤摇头。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很不对劲,我外祖母对他那般有恩,他都恩将仇报,没理由对玉殊公主就那般疼爱。”
“而且你说了,你母亲腹中已有骨肉,而且可能是个男胎。”
宛樱郡主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软榻上的时候,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突然间她落下了眼泪,握紧楚天妤的手哽咽道。
“你比我坚强多了,天妤,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敢碰,可你却会怀疑,甚至去求证,报仇,我退缩了这么多年,在外祖母的保护下心安理得的活着,如今想来,我真是……不孝啊……”
“不是这样的,不论是在长公主那里,还是在你父母那里,只要你好就是她们最大的心愿。”
“如今你能生得这般美丽,又这样聪慧,还有我二表哥做夫婿,想必她们也是满意的。”
宛樱郡主哭着点头,倒进楚天妤的怀里一时间伤心得不知该如何言语,墨儿领着程墨竹进来的时候,程墨竹手里提着礼物,正好看到这一幕,一时间怔住了。
“怎么了?”
放下手中的礼物,他走到宛樱郡主面前,见她哭得眼睛通红,转身接过明艳递过来的帕子替她擦眼泪,随后蹙眉问她。
“谁欺负你了?哭成这样是怎么了?与我说说。”
宛樱摇头,程墨竹顿时急了,上前握着她的手。
“既然我们将来是夫妻,是一家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也不能瞒我,不论是什么事情你第一个想到的就应该是我。”
步宛樱没想到他会牵自己的手,一时间羞得脸色通红,程墨竹反倒是大大方方,一边替她擦泪一边说道。
“我父亲和母亲天天牵着手,腻歪在一起呢,父亲说既然在一起了就要珍惜每一天,开心一天,这样才不枉此生。”
楚天妤听着眉眼里温和一片,舅舅和舅母的感情一直都是很好的,这么多年几乎没有听到他们吵过架,就算是吵架,那也是舅舅先认的错,两个舅舅都是如此。
说起来。
程氏一族的家风当真是极好的,不论是谁嫁进来都会过得很轻松,也很幸福。
“多谢。”
宛樱轻声与他道谢,程墨竹扶着她坐下,随后看向楚天妤。
“这是给你的礼物,我不知道宛樱郡主在这里,下回给宛樱补上。”
“多谢二表哥。”
说完楚天妤就把刚才的事情说与他听,程墨竹听完之后剑眉便浓蹙了起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她父亲的死的确是有问题的。
“这件事情我会去查的,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再伤心也无用,不如听天妤的好好活着,开心地活着,想必这也是你父母乐见的。”
“你查?”
宛樱看着程墨竹,他没有职位,也没有什么手段,拿什么去查呢?
程墨竹笑了笑,俊脸上都是温和,拍了一下宛樱的头。
“别那么想你未来的夫君,我们程家一直都是藏龙卧虎的,我虽只是画功在外,但实际上,我会的可多了。”
“若是这么说,我岂不是捡到宝了?”
宛樱红肿着眼睛,垂眸轻声说着,语气里有一丝娇嗔,程墨竹笑看着她,楚天妤把二表哥送的礼物打开,一套非常漂亮又名贵的首饰。
“路过七宝阁的时候我看好多人挤在里面,我看热闹也挤进去看了一眼,然后挑了一套就贵的就过来了。”
“宛樱郡主,下次我给你买十套。”
“好。”
宛樱郡主轻声应着,随后看着他们两个道。
“不若你们跟我回公主府去,这件事情我觉得还是要与外祖母商量,一定要查出个是非来。”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看着楚天妤那双淡雅如菊的眼眸时,她就像是有了底气一般,她想她也该像楚天妤那样坚强,那样勇往直前,不然,楚天妤的日子早就过得生不如死了。
“好。”
程墨竹点头应下,随后一行人便出府朝着玉殊公主府走去,路上下人将消息散布了出去,说是宛樱原本是来寻楚天妤玩的,可玩着玩着,身子原本就不好的她突然间犯病了,这才匆忙找来了程墨竹将宛樱郡主一起送回去。
太医也在第一时间进了府!
待到一切戏份做足,她们才在玉殊公主的厢房见面,玉殊公主是第一次见程墨竹见他生得俊朗不凡,谈吐优雅,倒是十分的满意。
宛樱把事情一一与长公主说明的时候,长公主的脸色陡地一沉,手中的佛珠竟落了地。
长公主眼神陡的犀利落在楚天妤和程墨竹的身上,见她们两人神情镇定,丝毫不惧,长公主好一会儿才微微平复了一些,冷着嗓音问她们。
“怎么突然间旧事重提?”
楚天妤起身施礼,规矩道。
“只是觉得可疑,而且这是二表嫂心口上一道很深的伤口,如果不把它扒出来,可能她一辈子都过不去。”
长公主眼里露出惊愕,随后又满眼都是心疼地将宛樱郡主抱进了自己的怀里,本一直冰冷的语气竟开始颤抖哽咽。
“我的心肝啊,你怎么不和外祖母说,怎么一个人忍着,都这么多年了,你竟一点也没和外祖母说起啊。”
宛樱郡主趴在外祖母怀里哭了一会儿,才拉着长公主的手道。
“外祖母,天妤把程家和楚家的事情都查得清清楚楚,我也不想让父母冤死,我也要报仇的。”
“好好,查,咱们查。”
说起这些话的时候,长公主眼里的恨意似滔天波浪一般不断翻涌,她眼神犀利看向楚天妤,楚天妤朝着她施了一礼,由着她那似刀子一般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身上,静静的受着。
许久。
长公主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你果然是不一样的。”
要知道,这世间很少有人受得住她那犀利洞悉一切的眼神,她虽只掌管天下布匹生意,但暗地里,却还有其它。
“天妤,你可知道这件事情一旦查下去,一定会查到那个人的身上去。”
那个人指的是谁,大家都知道,楚天妤却只是冷笑了笑。
“早就查到那个人身上去了啊,他害得我程府一生不幸,害得我母亲一生病痛,遇人不淑,害得我外祖母一生不得志,害得我哥哥只能离乡背井,害得我差点进了江府那样的狼窝……害得太子殿下数次差点失去性命……”
过河拆桥他做得太多了!
玉殊长公主的眼眶终究还是红了起来,她让人把压在箱子底下女儿女婿的画像拿了出来,可画像年限已久,看着都不是那样的清晰逼真了。
宛樱看着又是伤心难过,楚天妤便让人准备上等的纸和笔,与程墨竹一起一点一点地把他们的画像重新画了下来,顺带着把玉殊公主和宛樱郡主都了下来。
程墨竹甚至按着自己的想象,给他们画了一幅全家福!
当那幅画呈现在玉殊公主的面前时,饶是见惯了风浪,隐忍了几十年的公主殿下也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样的画面就是在梦里也不曾出现过,但她却是日日想,夜夜想,时时想啊。
如果没有那些意外,她的身边应该还有一位生得漂亮可爱的外孙,一个男胎,一个男胎啊。
想起过往种种,玉殊长公主心痛得肝胆俱裂,抱着宛樱祖孙两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楚天妤和程墨竹坐在一旁也是默默的擦着眼泪,最后楚天妤靠在了二表哥的肩膀上轻轻抽泣。
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嬷嬷才让贴身的人端了热水过来大家洗漱,整理妆容,待到大家都冷静下来,玉殊长公主才轻抚着那画像上的面容,朝着程墨竹点头。
“此事多谢你,你是个好孩子,宛樱嫁给你,本宫是放心的,没想到与程家还有这样的缘分。”
楚天妤浅浅笑着指着那幅画。
“待二表哥和二表嫂成亲了,这幅画可就要添人了。”
“是啊,是啊,要添人了。”
玉殊长公主听着眼眸便亮了起来,一直以来,她的府上财虽旺但却人不兴,这一直是她心头上的痛楚,如今终是看到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