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琅炎薄眸清冷乌黑,藏匿深邃汪洋。
“沈贵妃,你隐瞒龙椅,奔波在外确实不合适,朕得罚你。”他淡淡说完,沈定珠便站起了身。
她盈盈姿态不显怯懦,只有那双明亮的美眸,始终瞧着他,等待下文。
众臣们屏息,纷纷在各自心里猜测,皇上会怎么惩罚沈贵妃?
是降位,还是禁足,亦或是,剥夺她抚养公主的权利?
毕竟皇后人选尚未定立,皇长女回到皇宫后,以萧琅炎对沈贵妃的宠爱,必然是将孩子送还她膝下抚养。
然而,萧琅炎开口,却是说:“再过五日便是祭祖大典了,朕要为先帝和列祖列宗,在国寺里斋戒超度三日,届时你就陪同朕一起去,在先帝和诸位祖宗的牌位前跪下认错。”
沈定珠一怔,其余臣子们也跟着愣住了。
这算什么惩罚?
带着沈贵妃去祭祖,跟将她抬举到皇后的位置上,又有什么区别?历朝历代,唯有皇后有资格陪伴皇帝祭祖。
晋朝也曾有一代皇帝,祭祖时带着自己的宠妃,被臣子和天下人指责不敬祖宗。
“臣妾领命。”沈定珠福身,长睫垂落,掩下美眸中的诧异。
她本以为,萧琅炎至少会象征性地将她禁足,亦或是剥夺贵妃权利,也好做做样子给那些大臣们看。
可万万没想到,他仅仅只是轻飘飘的一句,陪他去祭祖。
她的心微微滚烫起来。
杜老太傅已然出声,难以置信般:“皇上,沈贵妃去祭祖,于礼制不合啊!历朝历代天子祭祖,带的都是正宫发妻。”
萧琅炎薄眸转而看向他,面色冰冷:“首先,朕带沈贵妃去祭祖,只是为了让她在列祖列宗面前忏悔罪行。”
“其次,宫中还没有皇后,朕遵礼制,却无人选,杜老,你岂不是叫朕为难?”
杜老太傅惶恐低头:“臣不敢。”
萧琅炎抿起薄唇,帝冠下,深黑的剑眉微微蹙起,更显威严。
他看向崔大人和孙大人:“届时你们二人通往,孙爱卿,朕记得你小女擅佛经工笔,就请她随同一起吧。”
言下之意,就是让孙大人带上孙清雅。
萧琅炎的这个举动,无异于当朝透露一个讯息:他有意册立孙氏女子为皇后。
孙大人不卑不亢,出列拱手:“多谢皇上抬举,臣定会敦促小女随行。”
这之后,萧琅炎便让沈定珠先行回宫,纵然她有许多话想跟他说,眼下也知道他还有诸多琐事要安顿,故而,沈定珠离开了大殿。
风雨斜飞,她紫纱裙摆微微漂浮,经由水汽染上两鬓乌黑,衬出伞下,美人无双美艳的面孔。
“贵妃娘娘,留步!”徐寿从后面追了上来。
沈定珠正要上轿,闻言转身,眸光潋滟:“公公,可是皇上还有什么安排?”
徐寿看了一眼周围,守卫的禁军离得远,周围也没有闲杂人等,他压低声音:“皇上知道,罪人春云逼不得已,她死罪难逃,可皇上清楚娘娘是个心软的人,就让奴才来说一声,您还有机会见春云最后一面。”
风雨中,沈定珠貌美无瑕的面孔,微微发怔。
萧琅炎竟为她考虑到了这个地步。
从回宫之时,他承诺会将他们母女带回宫,他便都在一点点完成。
沈定珠脸颊两边飞粉,眸光漆黑:“好,那本宫,就再见她最后一面。”
徐寿安排了自己的徒弟小临子,带着沈定珠去了暴室。
临走前,他还笑呵呵地,低声提醒:“皇上只允许贵妃娘娘看望春云,那方随风,娘娘就没必要见了。”
沈定珠颔首,她自然明白,就算徐寿不说,她也不打算看方随风,萧琅炎是个霸道的,他已经为她做到了这个地步,她应该识趣。
春云撞了头,当时是昏了过去,不过萧琅炎安排岑太医为春云诊治,沈定珠去的时候,春云已经悠悠转醒,只是脑袋还不太清楚的样子。
“参见娘娘,罪人刚醒,恐怕有些糊涂。”岑太医说。
“无妨,本宫只问几句话就走。”沈定珠让人打开牢房,她色泽清浅干净的绣履,踏入狱中肮脏的草堆里。
暴室里气息浑浊,翻涌着铁锈与血腥的气息,长廊的石板路上有许多坑坑洼洼的水洼,里面藏着经年累积的血色,已然暗红斑斑。
春云的头上缠着厚厚的白绷,神情一片死灰,沈定珠进去的时候,她那两丸目珠转了转,就像是了无生气般,一动不动。
“皇上不会对你网开一面,本宫也不会为你求情。”
春云依旧神色呆滞地看着前方,仿佛对生死不在意了一样。
“但是,皇上要诛九族,春云,你背后的人,牺牲了你,也牺牲了你的女儿。”
听到这里,春云才像是猛然活了过来,充血的眼睛布满惶恐。
她虚弱地爬了两步,门口的侍卫顿时护在了沈定珠面前。
“三娘,三娘我求求你帮敏敏求情,我不是有意害你的,是他们抓走了敏敏!我不得不妥协,三娘,你知道我的,我从未害过你!”
沈定珠看着她乞怜的模样,美眸深处,氤氲出一抹痛苦。
她一声凄凉的轻笑:“在南州的时候,我们都毫无背景,你多处帮衬我,我很感激你,可你这次进京翻供,倘若你成功了,你会让我和我的女儿在京中毫无立足之地!”
京城是个吃人的地方,她曾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沈定珠知道自己不该心软,于是指腹擦去泪水,背过身去,曼妙的身影,稍显残忍。
“出于过往的情谊,本宫来最后送你一程,你用纸笔写下背后主使,将供词呈递给皇上之后,本宫会为你的敏敏求情,让人将她和你葬在一起。”
说罢,她快步离开牢房,身后传来春云嘶声力竭的哭喊——
“三娘!三娘我错了!你救一救我的女儿吧,三娘……”
沈定珠快步走出牢房,直至这样惨烈的哭声,不在萦绕在她耳边,大雨倾盆,阴云涌动,沈定珠觉得头疼,身形晃了晃。
沉碧急忙上前扶住她:“娘娘,您为此劳神劳力,可不能再淋雨着凉了,咱们快些回宫吧。”
“好。”沈定珠转而入轿,想了想,她还是挑帘,露出一张清泪满面的芙蓉娇颜,“岑太医……别让她太痛苦。”
岑太医拱手:“微臣明白,皇上已有吩咐,倘若审问不出,会赐鸩酒,不过三个瞬息,就会毙命。”
沈定珠重重叹息,放下帘子:“走吧。”
她头疼的厉害,回宫后,宋嬷嬷就送上了一碗热姜汤,沈定珠喝过以后就睡下了,梦里春云和方随风带血的脸庞,萦绕在她眼前。
他们凄厉的哭喊声,仿佛还在她耳畔。
“别抓我……放开,放开!”沈定珠不安地梦呓,她梦见方随风泡在血池里,抓着她的脚踝,要将她也拖下去。
梦里天空血红,漆黑一片,周遭鬼影憧憧,魑魅魍魉快要将她吞没。
直到,一双温暖的大手,紧紧地拉住她的胳膊。
“是朕,别怕。”好熟悉的声音……
她缓缓睁开眼睛,视线从模糊变得清晰,转而看见灯火通明的大殿,萧琅炎英俊的面孔,近在咫尺。
沉碧在一旁抹泪庆幸:“娘娘终于醒了,方才好像叫噩梦魇着了,怎么叫都不醒,幸好皇上来了,可真把奴婢吓的不轻。”
沈定珠满头大汗,乌黑柔顺的发丝黏在脸颊边,一双黑瞳闪烁不安,美人面孔白皙娇艳,脖颈透着淡淡的粉。
她捂着心口,有些呼吸难受地喘息,萧琅炎大掌按在她的肩头,她的身躯渐渐不再发颤,仿佛从他的身上,汲取了不少安心的力量。
“不用怕,没什么事了,朕都处理完了。”萧琅炎语气低沉,好似刚刚沐浴过,他身上有淡淡的竹丝香的气息。
“臣妾……臣妾梦到了好多恶鬼,方随风也要找臣妾索命。”沈定珠抬起通红的水眸,惹人怜爱地瞧着萧琅炎。
萧琅炎嗤笑一声,揽过她的肩头:“人是朕杀的,命令也是朕下的,恶鬼要找也是找朕,有朕在你面前挡着,还怕什么?”
他说着,宽大的手掌擦过她沾满泪水的面颊:“不准哭了,起来用膳,然后朕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沈定珠缓缓心神安定,抬起纤秾的长睫:“正好臣妾也有一件事,想告诉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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