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凄厉的哭声让丹娘都忍不住心潮涌动。
凭良心说,在某种角度丹娘是能理解赵真儿的,有句话说得好,人往高处走,水才往低处流呢。
赵真儿想要奋发向上本就没错。
只是……造化弄人。
她垂下眼睑,安静地呷了一口茶。
刘氏又道:“父亲与你相中的那个书生,如今已经是一方县太爷了,他一举中第,才华斐然,又遇到了个颇为赏识他的上峰。若是当初你未曾逃婚……”
她的话停在了欲言又止的地方。
赵真儿恨恨地咬着下唇,两只眼睛都快冒火。
眼泪蓄满了,一点点滑落。
此时的她,有多不甘心多懊悔,不用说都知道。
丹娘暗叹:果然人不可貌相,这刘氏倒是很有手段,杀人诛心啊这是……
“我当然知晓你的委屈,可你也不想想,事关儿女的终身大事,父亲怎会懈怠?必然挑了更好的给你!”
“你日日想那高门大户,若是进去了,怕是被人吞得连骨头渣滓都不会剩下!”
“我有美貌有手段,如何不能活下来?”赵真儿愤然抬眼,“我也会理家管事,我……”
她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只见那刘氏目光凉凉,不咸不淡地来了句:“那就怪你自个儿没有托生到太太的肚子里吧,偏生了个庶女的身子。你挑女婿,人家婆婆也是要选儿媳的。你倒是教教我,如何让人家不挑你的出身,还要欢天喜地地将你迎进门做正房奶奶?”
“我……”赵真儿一时语塞。
再怎么说得天花乱坠,光是庶出这一条她就越不过去。
除非天上掉馅饼,否则她不可能嫁得比嫡女更好。
其实,赵真儿如果按照父亲的安排,乖乖嫁过去,只需过个一两年的清贫日子,她就是正儿八经的县丞夫人了。
到时夫君年轻有为,她又貌美伶俐,再生下几个孩儿,这日子不要太美滋滋。
只可惜,没有如果。
赵真儿的不甘心可以理解,但她的手段太过下作,却是丹娘不能认可的。
刘氏淡淡道:“你既心比天高,家里却不能看着你自甘堕落,你就算不为你自个儿着想,也该想想与你一母同胞的兄弟,你一个人丢尽脸面,害得全家跟你一同面上无光。我出门之前,父亲母亲都交代了我与你大哥,两条路给你选。”
赵真儿听到这儿,猛地抬眼,眼底都是希望。
“第一,你同我们一道回金陵,父亲母亲会给你择一个殷实的庄户人家嫁了,虽不大富大贵,但衣食无忧。你又是低嫁,他们家必也不会嫌你再嫁之身;”
“还有第二呢?”赵真儿迫切地询问。
刘氏见她这番模样,心底暗暗冷笑,知道这妹妹是不愿去金陵了。想想也是,见识了更高更阔的天,她哪里还甘心回到老家,甚至被嫁到一个庄户人家……
“第二么,你可以留在圣京。”
才说了一句,赵真儿就满脸放光。
刘氏却道:“圣京京郊有一处专供官宦人家女眷出家清心的庵堂,你便安顿过去,给你带几个人伺候着,逢年过节也会有香火给你添点油水,只是庵堂内清苦,你想要多富足地日子怕也没有,不过胜在清静。”
说着,她转脸看向赵氏,微微一笑,“届时还要劳烦姑姑每年辛苦几趟,多去这庵堂内看望,再给我妹子送点柴火银钱或是体己的玩意儿,也好让她有个念想。”
赵氏:“这有何难,你暂且放宽心,一切交于我便是。”
赵真儿脸上的希望一点点褪去。
她不断摇着头,耳边垂下的发丝都乱了:“不、我不要……我不要回去,我也不要去那庵堂!你们俩好狠的心啊,就许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就许你们在府里说一不二,耀武扬威,我……我有什么错?我只是想过得好一点!”
刘氏皱眉:“你还不认错?”
“我没有错!你们不过是欺凌我无依无靠,若我是个嫡女,你们哪敢这般!!就是爹爹……也会疼我爱我,如珠如宝!”
赵真儿哭得满脸是泪,这会儿也顾不上忤逆了,对着赵氏吼道:“你自己管教宋家老爷手段凌厉,府里的妾室通房哪一个不以你为尊?你不过是仗着当家主母的威风罢了!谁不知道,宋家老爷根本不稀得搭理你!”
赵氏被骂的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端着手里的茶盏,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刘氏大吃一惊,猛地一拍桌子就要发火。
谁知那赵真儿更是战斗力爆表,大吼一声:“还有你啊,我的好嫂嫂,你寻了一门好亲,那是你运气好,你过上了神仙般的日子怎么就不想着拉妹妹一把?都是一家人,都是骨肉至亲啊……”
她边哭边骂,“我原想着能有父母兄嫂的依靠,却叫我深陷在这泥潭里,你们……是想叫我不成?好好好,我这就如了你们的愿,也好过作践我!”
她一声抽泣,突然朝着旁边的墙壁撞去!
大家都没回过神,旁边的丫鬟也来不及去阻挡,眼瞅着赵真儿就要血溅当场,忽儿她身边多了个人,一把扯住她的胳膊,接着在原地转了半圈,那人随手将她甩在了软榻上。
赵真儿胸口撞得一阵闷疼,再转头一看,只见身后站着一抹玲珑纤细的身影,正是方才坐在一旁闷不吭声的丹娘!
一屋子女眷都惊呆了,谁也没看清她是怎么过去的,只觉得眼前仿佛挂了一阵风,快得不像是普通人该有的速度。
丹娘掸了掸袖口:“莫要觉得委屈,你口口声声说父母愧疚于你,兄嫂苛待于你,又说太太刻薄,自己命苦。我来问你,你方才说你只想过安稳富贵的日子,是麽?”
赵真儿咬着牙:“是。”
“你撒谎。”
“我没有!!”
“云州李家也算当地的大户了,你做了人家的姨娘,若是安安分分,必少不了你一份富贵。可你呢,转头就爬上了人家父亲的床,险些害得他们父子反目,李家蒙羞,这就是你所谓的安稳富贵?”
丹娘冷笑,“你是个有野心的,有这份心本没什么错,只可惜你手段太肮脏,既使了这见不得光的手段,又何须遮遮掩掩?”
赵真儿再也没有刚才那般有底气。
她只觉得眼前这女子清冷如月,隐隐散发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气质,明明对方也没有凶恶狠厉,甚至还说得上温柔和煦,怎会如此让人胆颤?
“那、那是……”
她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原因,视线四下游走。
赵氏大感威风,头一次觉得丹娘这般嘴皮子不饶人是这么令人痛快:“她能有什么原由,不就是贪图人家的财帛嘛!”
“太太,此言差矣。”丹娘勾起殷红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