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唱名三百次,广庭清晓聚群英。
按制,一甲三人姓名,都会传唱三次。
之后还会唱第二甲第一名姓名等若干人,唱第三甲第一等若干名,都只唱一次,并且不引出班。
其他人的姓名则不会唱,唱毕,三鼎甲于殿前以此谢皇恩,殿外诸进士再谢,礼乐再奏。
除三鼎甲外,所录第二甲之三十人,第三甲之三百余人仅有前等数人被诏入殿中,余者皆就地跪而不出班。
礼官吟唱,众人俯伏行四拜礼。
即起,御座上的刘恒看着殿中所站十余名新科进士,含笑点头。
“贾琮啊……”
听到皇帝召唤,贾琮当即上前一步躬身应道:“臣在。”
刘恒看着殿中的小小少年郎,笑道:“按说卿为国朝第二位六元郎,今日金殿唱名,咱们君臣也该来一场君前奏对。不过卿在殿试中的万言策却已将朕心中之惑解的差不多了,说说看,卿想要什么赏赐?”
君前奏对能说出什么来?那份万言策已经被中枢要走,打算仔细研究研究,细化后充作施政纲领着手实施。
贾琮躬身道:“为君解忧乃人臣之道,陛下朱笔点天门,赐臣状元郎已是皇恩浩荡,岂可一再奢求天恩。”
刘恒笑了笑摇头道:“有功于国岂可不赏,若如此今后还有谁会为朕效忠?”
说完这句,皇帝老爷也没等贾琮回答,将目光转向了贺崇。
“贺卿国子监七杰之首的名声朕早有耳闻,去岁铁网山围猎,卿能文能武,今日再见,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卿能在春闱之前放弃备考为国效力,甚好,朕心甚慰。”
被天下这么一夸,贺崇激动的拜下应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为陛下尽忠,为国朝效力,乃臣之幸也。”
刘恒颔首微笑,看向还处于恍惚中的宝玉。这个便宜小舅子是个妙人,敢在殿试中放飞自我逮着皇帝喷的,仅此一人。
“贾珏、贾家宝玉……朕问你,在殿试中骂朕识人不明、怯弱畏战、不通调和阴阳,骂得可爽?”
啊?
什么?
还有这事?
扑通!
宝玉还没跪呢,文臣武将的队列中就跪了好几人。
原本还在欣喜一门两鼎甲的贾赦、贾政、贾蓉等两府之人,根本就没想到宝玉会干出这么惊世骇俗的事。
连忙跪倒喊道:“陛下息怒!”
“朕并未发怒,息什么怒?都起来吧。”
刘恒摆手道:“朕一开始的确很不高兴,但读着读着发现贾珏说的挺有道理。天道即人道,人道昌盛即帝王之功德,反之则为帝王失德。朕是不是个好皇帝,不是老天爷说了算,而是天下百姓说了才算。诸卿觉得呢?”
“陛下圣明!”
殿中诸臣还能怎么说?自然是高呼圣明。
刘恒摇头笑了笑,继续说道:“圣明二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朕希望有一天天下百姓能真心实意的称朕一声圣明之主,而不是诸卿应付朕的这一声高呼。贾珏,卿还未回答朕呢,骂的可爽?”
啊?这事怎么还没过去?
宝玉欲哭无泪的伏地道:“陛下,我……臣……臣不是在骂您,臣是在骂那些国贼禄蠹,觉得陛下对这些国贼禄蠹太过优容了,合该尽数罢官夺爵,赶出朝堂,多用一些清正贤臣,这样方能国泰民安……”
嗤~
刘恒笑了,贤妃的弟弟还真是個赤诚之人。
“卿是第一个说朕对臣子优容的,别人可都说倔老四刻薄寡恩,苛待朝臣……”
他见殿中诸臣又要跪,抬手打断:“别跪,也别说什么臣不敢,朕不想听也不在乎。”
强行打断了文武百官公式化的请罪,刘恒又问了二甲、三甲数人,继续着传胪大典的流程。
这场令人震惊的君前奏对总算是结束了,鸿胪寺卿沈珂再次取出一封圣旨,高声宣道:“诏曰,元祐八年壬辰殿试,第一甲第一名贾琮,六元及第,兼之谏言有功,累功封赐,授龙图阁直学士、工部右侍郎,赐六元服、文魁匾……”
“贺崇、莫适之、沐从英、赵德林、高健于国有功,朕岂可不赏?授贺崇翰林院修撰,授莫适之、沐从英、赵德林、高健翰林院编修,以彰其功。”
“贾珏谏言有功,授贾珏中书舍人、新闻司评议……”
按制,状元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正七品翰林院编修,其余二甲、三甲之新科进士不做殿前敕封,或经考选入翰林院任庶吉士,或进六部观政,然后擢任之。
但这一次的传胪大典不同,皇帝老爷等着贾琮正式入朝为官好几年了,光是累积的功劳就足够将其直接推至六部堂官。
而贺崇等人能在春闱前放弃备考,在户部忙碌了二十余日,为安北之事尽心尽力,正好触动了皇帝老爷的心。
空谈误国、实干兴邦,大夏就需要这样的人。
于是乎,榜眼贺崇,二甲第一莫适之、二甲第九沐从英、二甲十七赵德林,二甲第二十九高健皆被皇帝老爷加封一级,授官翰林院。
至于宝玉的敕封就更有意思了,中书舍人不过从七品,却是御前近臣。又授其为新闻司评议,朝中文武哪还不清楚这位新科探花郎是得了圣眷,简在帝心了。
敕封已毕,皇帝回宫。而后由礼部堂官捧榜,用云盘承榜,伞盖鼓乐引导,出大夏门,诸进士、王公百官皆随榜而出,至长安左门外张挂。
写着三百多名进士姓名和名次的黄榜,会在宫墙上张贴三日,三天之后,会将黄榜送到内阁,由内阁转送到国子监,将众进士姓名刻碑,随后黄榜会被保管在国子监内,以供后人查阅。
……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跨马游街前,贾琮被内侍请去偏殿换上了皇帝老爷赐下的六元服。
等新科进士齐聚大夏门前后,贾琮才穿着紫色的六元服赶了过来。
国朝进士服乃深色蓝罗袍,三百余人中唯有贾琮是紫色官袍,甚为惹眼。众人细看,紫袍上纹有一猫,威风凛凛,探出一爪,爪下有恶鬼数只。
衣襟衣袖处皆是金线绣织龙纹,昭示不凡。金冠玉带,腰间左悬玉柄雁翎刀,右配御赐短剑、金令。
待跨上专属的白马后,在登科乐曲中引领众进士缓缓前行。
正阳大街两旁早就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就连高门中的贵女们都早早包下临街的酒楼、茶馆雅间,打算瞧一瞧新科进士们的风采。
特别是传说进士中最俊的探花郎,也不知道今日会落到谁的头上。
宁荣两府的媳妇姑娘几乎全部出动,包下了最靠近皇城的酒楼。待铜锣的响声慢慢靠近,众女趴在木栏前远眺逐渐清晰的身影。
跨马游街的新科进士中,身着紫袍的贾琮最为惹眼。那威风凛凛的橘猫,爪下压着恶鬼,让看到贾琮时无不心生敬畏。
王熙凤往北远眺,突然双手一拍:“状元是琮哥儿,除了他,没人敢穿橘猫服!”
除了小惜春一个劲往前挤想要看热闹外,其余人皆是微微一笑。
难道皇帝老爷会舍得将六元祥瑞推出去吗?状元只可能会是琮哥儿,没有任何悬念。
探春视力极好,一眼就看到了贾琮今日衣着的不同:“咦?琮哥儿的橘猫服不一样了,那猫儿更显威风,爪下好像压着……好像是压着妖魔鬼怪。”
“陛下说,琮哥儿正式入仕,御猫就该露出利爪了。妖魔鬼怪,皆逃不过御猫的眼睛!”
黛玉早就在宫中听到了消息,这身官袍还是杨娘娘亲自出手绘制的草图,特殊着呢。
她给众女解释了一下官袍纹饰的含义,突然听到湘云的一声惊呼。
“爱哥哥竟然是探花郎,快看,走在第二排右侧的是爱哥哥,他是探花郎!咦?左边的是贺公子,宝姐姐,你要当榜眼夫人了!”
众女齐齐看去,走在贾琮身后排在第二排右侧的人可不就是宝玉。
左榜眼右探花,榜眼她们也认识,那是宝钗的未婚夫,礼部尚书贺家的公子贺崇。
探花郎一般都是新科进士中长得最好看的,这是惯例了。湘云对于宝玉当什么官不感兴趣,她只关心一点事,那就是爱哥哥的俊颜今日得到了皇帝陛下的肯定,她与有荣焉。
而一旁的宝钗则目光灼灼,双手紧紧握着手帕。贺崇才华过人,高中进士是她意料之中的事,不过此时看到未婚夫换上进士服跨马游街,她的心中依旧升起了骄傲。
这是她薛宝钗的未婚夫,年方十七就金殿唱名,得中榜眼。那些曾经嘲笑过她的人,拿什么跟她比?
锵锵锵~
铜锣一声声敲响,队伍已经到了众女楼下。
“三哥,宝二哥,我在这!”
虽说道路两旁尽是喧嚣,可贾琮与宝玉还是第一时间听清了惜春的呼喊。
两人齐齐抬头看向左侧,二楼窗前扶栏站着的可不是自家的姐姐妹妹嘛。
贾琮与宝玉挥手示意,众女顺势将早就准备好的香囊扔了过去,贾琮伸手抓住了其中一个,举起来冲着窗前几人挥了挥。
宝玉没有贾琮的身手,脑瓜子上挨了好几下,最后只能咧嘴冲着众女傻笑。
反倒是贺崇脑袋上挨了一只香囊后,顺手抓住后看了过去,正是前些日子与自己定下婚约宝钗。
他正要挥手回应,右侧突然飞来十余香囊,砸得他猝不及防,脑袋上挨了好几下。
宝钗抬眼看去,对面二楼的窗前站着几名女子,正毫不示弱的看向自己这边。
这是挑衅?真是可笑。
黛玉几人也发现了此事,等进士队伍离开,她仔细打量对面的人。
“原来是她们……”
这几人黛玉都见过,不对,是她都揍过。
“威远伯府、城阳伯府、奉国将军府……看来她们这是不服气啊,宝姐姐不必担心,一群土鸡瓦狗尔,待我去会会她们!”
自从她带着亲兵在京城砸了一圈后,就立马喜欢上了用铁拳镇压一切不服。
这会看到“手下败将”还敢挑衅,当即就跃跃欲试,想要杀去对面,再次用铁拳教其做人。
宝钗拉住了眼看就要撸袖子的黛玉,笑道:“林妹妹的心意我领了,这事还是让我自己处理吧。正如林妹妹所言,不过一群土鸡瓦狗罢了,我有的是办法。”
她在黛玉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只见黛玉的眼睛越来越亮。
“宝姐姐不愧女中诸葛,那我就安心看戏,到时候看她们还敢不敢仗着身份用流言来害人了。”
……
传胪大典之后,十九日礼部赐宴,二十日新科进士再次入宫,上表谢恩,并接受朝廷颁赐的朝服冠带和进士宝钞。二十一日则前往国子监拜谒孔庙,题名立碑。
诸事皆毕,贾琮还没来得及去工部尚书段珺那儿认门,就被圣人老爷子拉入了拜谒皇陵进行春祭的队伍中。
清明春祭,乃是对祖先的思时之敬。
太上皇携诸王出京,前往昌平州北侧的天寿山皇陵。随行皇亲国戚、文武官员多达上百,除一千羽林郎随扈外,皇帝还遣了两千金吾卫护佑在侧。
经过数日奔波,三月二十七日终于抵达天麓山下,圣驾入驻皇陵行在。
二十八日,圣人携诸人拜谒皇陵,祭祀历代先祖,随后赐食。至夜间,老爷子带着贾琮来到太祖皇陵的祾恩殿。
祾恩殿乃皇陵主殿,祾取祭而受福之意,恩取罔极之恩意。寓意是到这里祭祀可以得到先帝的护佑,恩德是没有极限的。
这座仿奉天殿修建而成的大殿,陈设有神榻、灵座、龛帐、帝后神牌、册宝、衣冠、御座、香案,以及各种乐器。
大殿中有铜制大鼎,上篆九龙逐日,终日香火不绝。老爷子带着贾琮进殿后,上香祭拜,随后让殿中祭祀官退下,羽林郎守卫在外,不许任何人进入。
贾琮扶着圣人,在老爷子的指挥下来到太祖高皇帝的神牌前。只见老爷子指了指神牌前方:“看到那个金匣没?取来打开。”
金匣不是真的用黄金打造,而是金丝楠木制成,上有龙纹,挂有一黄铜锁。
贾琮掂了掂,倒是挺重的。他将其抱了下来,回到老爷子跟前将其放置在桌案上。
老爷子掏出一把同为黄铜制成的钥匙,咔哒一声就开了锁。在殿中明亮的烛火下,金匣中泛出一片金光。
贾琮揉了揉眼睛,仔细一打量里面的东西,差点惊掉下巴:好家伙,还真有人拿黄金做书啊!
“这是太祖皇帝登基十年后让人打造的,并在驾崩前留下遗训,若有天生宿慧之人出现,只要无碍大夏江山者,后世帝王可领其来此,取出金书瞻仰圣训。”
在老爷子的示意下,贾琮取出金书。
金书很重,最起码有十余斤左右。书封篆刻龙凤,其上有四个篆字:复兴中华。
这四个字已经令贾琮心神震荡了,但翻开沉重的封页后,首页篆刻的一行字更令其大惊失色。
太祖留下的金书,乃神文所写,百年来无人能看懂。但太上皇从贾琮的眼神变化中看出来了,这小子看懂了。
贾琮颤抖着触摸着黄金书页上篆刻的文字,这字符不是汉字书法中的任何一种,而是贾琮前世极其熟悉的拼音。
sishinianle,wohaoxianghekele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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