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源接着又道:“殿下,臣本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装作不知径直离去,哪怕郑王真的成事,臣在数千里之外的楚地亦有自保之法。但臣没有这么做,是因为有关燕王殿下的攸关大事,臣绝不会置身事外,关键时候臣若不挺身而出,岂非辜负了殿下对臣的信任?”
李源连消带打,终于借着此事旋回到最初的话题上,而针对这一点,沉浸在郑王谋反一事的李弘冀与刘少监却有些猝不及防,但二人的脸上神色显然有所改观,特别是李弘冀初见时的那种不信任的防范之色已然消退,李源暗自松了一口气。
今日见到李弘冀之后,李源便有预感不拿出点干货是无法过关的。鉴于之前种种事情造成了李弘冀对自己的愈发的怀疑和不信任,而来到京城,稍有应对不慎,自己有可能便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京城之中。自从进了这所别院,耳边总微微响起隐秘的拉弦声响,想来并非幻听。
要知道郁郁已久的燕王李弘冀,在自己的院子里头做出任何一种过激的举动都是有可能的。李源明白要想平安地离开此处,便只能给李弘冀灌一剂猛药,因而拿出这件大事来说,显然是一份份量极重的争取信任的大礼,且极大地吸引了李弘冀的注意力。
李源今日所说的这些惊人之言,显然是李弘冀和刘少监从未考虑过的,而且从李源这位当世名将口中说出,更是进一步加重了他们心中对此事的笃定,而且李源言之凿凿,此次来京的目的正是为了此事而来,而且承诺绝不会弃燕王而去。
这更是让李弘冀觉得,无论这件事情发展下去如何应对,关键时候,李源还是心向自己的,而且李源还间接点醒了李弘冀,他已渐渐醒悟,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心中不可再存妇人之仁。
湖心亭上的气氛渐渐缓和了许多,李弘冀的眼睛里虽然饱含忧虑,但脸上也露出了亲切的笑意。
“李源,你能在关键时候挺身而出,向本王直言,为本王着想,本王心中甚是欣慰。唉,本王知道,你能有今日,本王实际上并未给你多大的助力,在此之前还曾经对你有所怀疑。但现在,本王对你完全的信任,你能在此时回京为本王出谋划策,足见你的忠诚。
本王此刻说这些话可能为时过早,但还是要与你说明白,此次倘若本王能够渡过危机,他日一旦能够荣登大宝之位,必会重用于你,只要你能一直对本王忠心不二。”
李源躬身道:“燕王殿下,臣对殿下之忠天日可鉴,请殿下明察。”
李弘冀点了点头道:“你今日所言已经证明了你的忠诚。你放心,本王以后不会再对你随便猜疑,但你今日所言之事实在干系重大,本王思绪紊乱,还需要时间想想如何应对,绝不能让乱臣贼子得逞。
今**且先回去罢,倘本王有令,自会命人知会于你。记得在城中需要多加小心,你的安危对本王极为重要。切记切记。”
李源拱手道谢,两人闲聊数句,下边彭师裕和彭清盈的说笑声也传了过来。两兄妹叙了离别之情也回到湖心亭上。众人落座喝茶,但李弘冀此时显然再无心情笑言闲谈,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此时已近傍晚时分,夕阳逐渐坠落,湖心亭上景色美不胜收。但天色既晚,湖心寒冷难耐,李源领着彭清盈旋即拱手告退。意外的是,彭师裕决定同李源一起离去住进李府,届时随同李源一块儿离京。
燕王李弘冀并未阻拦,命人去燕王府中通知彭师裕的随从收拾行李,之后送到李府之中。而彭师裕也颇为直接,索性连燕王府也不回了,执意跟着李源和彭清盈同行。
三人上船,拱手向李弘冀告辞,李弘冀虽心事重重,但还是面带笑容拱手相送,目送着小舟朝岸边飘过。
傍晚的冷风吹过湖心亭上,站在栏杆旁目视李源和彭师裕的小船离去的李弘冀沉默着,手掌无意识地在栏杆上轻轻拍打,若有所思。
身旁站立的刘少监用他特有的尖锐嗓音轻声道:“殿下,既然您相信李源所说的话,还请早做准备。李源说得不错,陛下这几日似乎真的有所准备,殿直军确实正在四处征兵,老奴以为,祸兮福所倚,这回正是殿下起复的好时机。”
李弘冀沉声道:“少监,你的意思是,父皇会起用本王么?但这大半年来你也看到了,父皇对老六有多偏私,不仅年少入朝参政,连中枢重臣都默许让老六的人上位,这回父皇的做法更是让本王觉得无奈。知晓老六有谋反之意,竟然还宽宥至此......”
刘少监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殿下说的是,但殿下别忘了,您也是陛下的儿子,而且是嫡长子之尊,且在陛下诸多皇子中,唯有您与郑王已经成年。这回郑王若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犯下僭逆之举,那便是不可饶恕之罪,纵使陛下对他再宽宥也无济于事。郑王若倒台,殿下再无敌手。”
李弘冀皱眉道:“此一节本王明白,但是你可有想过,倘若老六在父皇的警告之下及时收手了呢?想必父皇仍旧会不计前嫌,继续重用于他罢。”
刘少监摇头笑道:“老奴大胆揣测一句,郑王就算想收手也来不及了,要知道他可是招惹上了卫国公那尊大佛,那可是连陛下都不放在眼里的主儿。镇南军一旦出动,不见血定不得还。”
李弘冀轻声道:“这老六还真的是令本王出乎意料,原本得享父皇独宠,连本王都艳羡不来,却没想到他对权位如此急切,竟然不惜铤而走险,选择了一条不归路。今日若非李源提点,否则本王还真是意想不到。”
刘少监忙拱手道:“殿下说的是,李源确实提点得及时。但殿下,老奴建议,无论如何还是对李源多长个心眼为好。老奴在宫里这么些年,很少看到如他那般年纪轻轻却心计深沉之人,否则就凭他这低**出身如何爬上如今这个位置?
您瞧他表面上在笑着,实际上心里头不知道藏着多少刀子,这种人最是可怕。您别忘了,方才提及周行逢时他身上的杀气——”
“那又如何?”李弘冀摆了摆手,皱眉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如今是朗州大都督,是武平军节度使,是朝中的一方巨擘。本王要利用的是他如今的地位和拥有的东西,这才是本王最需要的。
至于他是什么样的人,只要他能够不与本王作对,实际上都不重要,本王只需要利用他而已。将来本王登基之后,杀他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如今本王在朝中势力不强,需要各方面的助力才成。今日既然本王让你出现在他的面前,以后在他面前仍需与以前那般执礼相待,你可明白?”
“殿下说的是,是老奴愚钝了。”刘少监忙道。
李弘冀轻声道:“你该到回宫的时辰了罢?快去罢,免得父皇猜疑。顺带命人将彭师裕的随从送到李源府上,再以赏赐彭师裕的妹妹的名义赏些财物,以安李源之心。
另外,你在李府周边布置的那些人也可以撤了,免得被李源发现了端倪。西城官道上埋伏的人手也都撤回,眼下千万不能杀他。眼下老六谋反一事未有定论,有他这等名将在,本王能增加不少助力。再去通知韩熙载和孙晟等人,让他们今夜到王府一叙。”
“是,殿下。这些事儿老奴回宫前自会着人办好。”刘少监沉声答应,“咚咚”的脚步声响起,缓缓下亭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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