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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冀矜笑道:“确实如此,花的多少银钱数也数不清了。光是征用民夫便有五万,所费上等青石筑木皆是从金陵城东的钟山上采来拖运到此。皇祖父说过,我大唐要建便建最坚固的雄城,可保都城万年平安,所费之财物人力无需多虑,长治久安才是目的,这才是大唐的气魄!”
李源呵呵一笑,重重点头道:“先帝目光长远,在下甚是钦佩,这和州城单看规模着实大得很。”
“长十五里,宽十里,可屯二十万雄兵。另外,东南西北各处皆建有瓮城,城墙上共二十一座箭楼,并依据山势建有垒堡。从南向北沿着丹阳山谷两侧,共建有十二座烽火台,一直绵延到金陵城南五十里处,并有专人看守。战事一起,旦夕之间便可用烽烟传递到城中,可立刻做出应对。”李弘冀语气铿锵,显然对此很是自傲。
李源不得不承认他有自傲的资本,这座和州城算是做了全方位的建设,简直是武装到了牙齿,而从李弘冀如数家珍般的语气中可以听出,他定然对这座关城颇为了解。
不过李源心里浮现的画面却是,数万民夫被驱赶着背运石头,如蝼蚁一般建筑此城的情形,这和州城的地基下不知浸淫了多少百姓的血肉。
“大元帅,快到午时了,进了城再说话也不迟,殿下该到用膳的时辰了,可不能让殿下饿着了。”身后一名禁军将领小心翼翼地插话,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说的倒是,咱们不如先进城罢。”李弘冀拍了拍肚子微笑道。
敢情你们不是来打仗的,是来旅游吃饭的?李源只好尴尬地点头道:“自然不能让殿下的肚子饿瘪了,这可是大事。走,大军进城!”
大队骑兵率先朝南轰隆而去,烟尘滚滚之中奔向前方的和州城。距离三百步之外,但听城中号角长鸣,北城墙上忽然冒出无数个人头来,紧接着城门洞开,一队兵马冲出城门外,直迎着李源等人而来。
片刻后,那队兵马抵达近前,为首一人身材魁梧,面色黝黑,盔戴甲,甚是孔武。那人在数十步外勒马站定,滚鞍下马一路奔到众人面前,拱手先朝李弘冀行礼道:“下官胡则参见燕王殿下,下官接到朝廷大军到来的消息时,正在沿山谷巡查防务,迎接来迟,望祈恕罪。”
李弘冀哼了一声道:“免礼,饭菜可准备好了?”
胡则道:“酒宴已命人准备了,请燕王殿下率军入城吧。”
李弘冀皱了皱眉头道:“且慢,本王这回只是副帅,平叛兵马大元帅在此,怎不拜见?”
胡则这才注意到被李弘冀挡在身后,端坐黑马之上的李源,赶忙上前拱手道:“下官胡则参见大元帅!没想到大元帅果如传闻中那般年轻英武,啊,还望大元帅恕下官无礼。”
李源拱手还礼道:“无妨,辛苦了。”
李弘冀朝李源笑着介绍道:“这一位便是驻守和州城的胡则胡刺史。昔日他曾在庐州担任过指挥使。”
李源呵呵笑道:“胡刺史果然是猛将一员,我大唐真是人才济济,加之我军麾下有那么多勇猛之将,看来这回的战事定是毫无悬念了。”
李弘冀并未回话,只是严肃地朝胡则喝道:“胡则,还不前边带路进城么?”
胡则忙道:“下官遵命。”
回身跑跃上马背,一声号令下,随行骑兵纷纷调转马头,朝着大开的城门奔去。李源等人策马跟上,蹄声隆隆中,先行骑兵穿过长长的门洞疾驰而入,随后大队步兵才陆陆续续进城。
午间宴席很是丰盛,多了许多李源不曾吃过的美味,据都是附近山林中出没的野味,李源吃得津津有味。
宴席上的气氛倒也融洽,胡则由于方才第一眼没认出李源这位大唐当世名将,故而有些心生忐忑,毕竟这回连燕王殿下都只是李源的副帅,所以一直对李源极为客气,没料到李源却一副轻松随和的模样,顿时令胡则观感大好。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在许多地方文武官员的认知里,从京城来的这些个皇帝身边的红人,尤其是武将个个心眼小得很,譬如昔日那位神武统军刘彦贞,换做是记仇的他必定整场宴席都会说些酸溜溜的风凉话。
午宴即将结束的时候,李源对胡则笑道:“胡刺史,饭后本帅要在城中转一转,看看这和州城的城防如何,这回朝廷遣二十万大军平叛,陛下极其重视,咱们饮宴虽可,但绝不能放松警惕。”
胡则拱手道:“下官遵命,下官会全程陪同大元帅巡视。”
李源微笑地点了点头,胡则想了想又道:“但有件事,下官必须斗胆和大元帅言明,和州城如今虽然是前线城关,但城中仍有不少百姓居住,今年粮食歉收而如今又是隆冬季节,城南有十六处贮藏着赈济粮草的库房,是上月朝廷下旨特为百姓供给。
大元帅手下带着如此庞大的兵马,下官恳请大元帅知会麾下将士一声,城中可随意穿行巡防,但切不可进入城南赈济库房。下官业已对麾下一万将士下达了死命令,未得许可,进入城南赈济粮草存放之地之人,立杀无赦。大元帅可一定要跟禁军的兄弟们讲清楚,下官怕会生出事端来......”
李源点头笑道:“放心便是,这回奉旨平叛,大军所带粮草本就够吃,就算不够,朝廷王师也绝不会去碰百姓的赈济粮。你放心,本帅会严加约束麾下将士的。”
胡则似乎是怕李源言不由衷,进一步低声解释道:“大元帅兴许不知,今年霜冻严重,河流冻结,城中数万百姓可就指着这些口粮过冬。若是没了吃的百姓们闹将起来,在这紧要关头岂非给平叛大事添乱不是?还请大元帅理解下官的鲁莽直言。”
“理解。”李源认真点头道:“陛下旨意用以赈济的粮草,此乃民生国本谁人敢动?这不是自寻死路么?本帅还不至于糊涂至此。”
胡则不知忽而联想起什么,久久凝视着这张平和诚恳的年轻面孔,嘴唇动了动却并未发声,只是低下头拱手道:“下官替和州百姓多谢大元帅!”
无人发觉胡则干涸的嘴唇已然咬出丝丝血迹。